妇人又笑道:“你们两口真是有福之人!两个姑娘都长得花儿一样!回头领两个好女婿好好孝敬你们两口子。哪像我这没福气的,就生了这一个臭小子。等他俩结了婚,就送给你们当半个儿了!”说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父母也是满脸陪笑,忙道:“是啊是啊!”
那妇人呷了一口茶,接着道:“等他们明天的订婚喜宴结束了,我就跟他舅说,把芙蓉从乡下那个学校调回县城来。一个女娃娃家,离家那么远,还得住宿舍,荒郊野外的多不安全。你们放心,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芙蓉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只要他们两个好,我们大人也开心不是!”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这个人,不笑不开口。真是个厉害角色,小瞧不得。我父母笨嘴拙舌,哪里抵挡得了。
“可是我爷爷去世才不久,他们俩也还小,不急在这一时吧?”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言道。
那妇人见我反对,先是一愣神,面上有些不好看。坐在旁边的王钢神色便有些着急起来,用手肘微微碰了碰他娘。那妇人会意,给他使一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我刚说完,父亲便板了脸,抬高了声调严厉道:“小荷,大人说事情,你不要插嘴!”
见父亲训斥了我,那妇人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换上得意的颜色,笑道:“芙蓉她姐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新社会成长起来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封建礼教意识啊?我们都不讲究这些。再说了,钢儿他们也不小了,你不信问你妈—”
又将一张笑脸转向母亲道:“姐,咱们那会十八岁都抱孩子了。你说是不是?”
母亲也笑道:“那个年代结婚都早。”
“可不,早点结婚早点要孩子,趁我现在身体还好,孩子我替你们带了!不用你们小两口操心。”她倒想得长远。
我看妹妹一眼,她兀自咬着嘴唇不说话,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跟钢儿今天来,就是替芙蓉把礼服拿过来,明天在县政府餐厅包了席,等咱们这边的亲戚来了,还得麻烦哥和姐领着他们过去。”
“不麻烦不麻烦!”父母亲赶紧笑道。
“那我们就走了啊,明天早上钢儿来接芙蓉。”说完,就被父母簇拥着送了出去。
我只觉得压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似乎不经意间中了别人的圈套一样。
沉思间郁郁寡欢地回了房间。
片刻,送罢“贵客”的妹妹也进了屋。
我蹙眉问她:“芙蓉,你真喜欢那个王钢吗?”
妹妹咬咬唇,迟疑片刻,尚未回答,母亲却走进房来。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忙阻止道:“小荷,这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能同县长攀上关系不容易啊,他们还应承了把你妹妹调回县城。你就不要多说了。”
我无语。看着母亲已经花白的头发,只觉心里堵得慌。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气闷间拿过一本《唐诗三百首》倚在床上看。
第二天一大早,芙蓉便被王钢接走了。
热闹的喜宴上,自然是客来客往,人声鼎沸。县上的头头脑脑都来露了个脸,父亲满面红光的跟他们一一握手,看上去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王钢和妹妹端了酒盘,挨桌的敬酒。
我心里似塞了团棉花,怎么也清爽不起来。
好容易等到宴席结束,我找到正在门口送客的妹妹,轻声道别。
一旁的王钢脸红的似关公,舌头也不灵便,明显喝高了。他跌跌撞撞走过来,磕磕绊绊道:“姐,你怎么……也要走啊?”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背对着他,只对妹妹道:“我走了,小蓉,你保重啊!”
“姐,这么急啊!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呢!”妹妹眼中突然有盈盈泪光闪烁。
王钢走过来,一把揽了妹妹的腰,大着舌头说:“让姐走吧,咱们……还得送我的几个朋友呢!”
我并不搭理他,轻声对妹妹解释道:“我最近还有一个比赛要参加,得回学校好好准备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妹妹眼中有一刻的迟疑,似乎想说什么,看看身后的人群,却又咽了回去。
我疾走几步,迅速脱离了那不堪的热闹,独自向车站走去。再转身,却见妹妹娇弱的身躯被王钢半搂半扯着向一群喝得醉醺醺的朋友走去。
我的心一酸,一滴泪悠然滑落。心中替她苦道:“孟芙蓉,他便是你的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