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士子们逐一走出贡院,偌大的院子忽然间变得平静下来。陆诜离开了,另一位考官也离开了,只有学政还留在这里,在文庙后边的屋子里,等候另一批人的到来。
此次糊名都是那些士卒所为,而岑学政等待的,则是自秦州各州县抽调的笔吏。
这些人需要在短短半月时间内,将所有的试卷都誊抄完毕。工程量不可谓不大,但毕竟人数众多,每个人分下来也就数张试卷。
当然,这些笔吏也不敢轻慢。
他们抄录过后,还有另一批人负责检校。一旦发现有什么人抄袭错误,那么这辈子的笔吏生涯也就要到头了。
抄卷后编了号,厚厚数叠誊卷便放在了岑学政面前。
相对于誊抄也检校人员的抽调,阅卷官就要谨慎一点。
学政官并不是光杆司令,斯人手底下也有一批才学渊博的老儒。岑学政就是从这些人中,选出了三位,来交叉阅卷。
不得不说,大宋为了科举,简直是费尽了心思。
相比工程浩大的誊抄,阅卷要求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只要三天时间,就必须将这么多试卷阅完。以是哪怕是老儒,也要通宵达旦看文章。
若非每日有参汤送饮,只怕总有一个阅卷官会昏倒在这屋子里。
不过,阅卷也并非一帆风顺。毕竟众口难调,三位考官的观点不一致的时候,往往需要岑学政来一言而决。对此,岑学政感到很疲惫。
一日来三位老儒已经不下数次争吵了。
当然,争辩的要点也仅仅在于有些考生的文章文与理的等级。这个说二等,那个说三等,若非还知道都在阅卷,只怕要打起来。
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一个能够同时征服三位考官,给出一等评价的考卷出来。
忽然间,居于最右边的那位老儒惊呼:“唐有瑜,这等文章,你居然给了一等。还有高守廉,你不是一直主战么,怎的对一篇主和的文章,反倒是给了一等。难道此人是你的子侄不成?”
这一下子带起了中间和左边两位老儒的不满。
“雷明,莫要信口胡言,这试卷上,每一篇文章都能反映出此生学识之渊博,文章与道理都当得言辞凿凿,而诗赋更是今日所有考卷中最为出彩的一个,若不评个一等,我心难安。”
左边唤作唐有瑜的老儒不屑地看了这位雷姓老儒一眼,说出了自己的依据。
至于那位被怀疑是出了私心的老儒,则一脸愤怒:“我给他一等,自然有给一等的理由。他的文章有理有据,哪怕是我,也暂时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不给一等,难道要凭私心给个五等不成?”
说完之后,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你又给了什么评价。”
站起身来凑到雷明身边,看着最上方那个评价,高守廉面上冷冷一笑:“我倒是觉得,你是连个主见都没有的,就知道跟着我二人的评价走。”
“你胡说,岂有此理,本人阅卷向来严谨,岂是那等随波逐流之辈。这文章,算了,该说的都让你等说了,还不如让学政看看。”
岑学政先前就对这三人此次评价出奇一致感到惊讶,听着三人议论,发现都给了一等的评价,自然对这试卷颇为好奇。
既然三人都主张将试卷拿到自己这里来看看,岑学政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接过考卷,只是看一眼文章上的编号,心里就有了底。
仔细读来,那有理有据的论点,以及出其不意的办法,都让岑学政眼中一阵发亮。
将试卷通读一遍,就连最后的帖经都没有放过,放下试卷,岑学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唐有瑜看看岑学政,笑着说道:“只怕今科发解试,当以此生为第一了。”
岑学政摇摇头:“莫要下结论太早,是不是第一,尚须全部阅卷结束再回头点评。”说到这里,岑学政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自信的身影。
时间转眼就来到也夜晚。
当伺候的小吏很是仔细地收拢起已经批越过的试卷,而后在四周都掌上明灯,一时间宽敞的屋子里晃如白昼。三位老儒依旧低头审读着试题,岑学政坐在对面,隐隐的有些睡意。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唐有瑜惊呼一声:“咦!”
随即,看着被惊呼声吸引过来的其他三人,唐有瑜将手中试卷往前一送:“诸位看看,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