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雨语的事儿,蒋氏特意在相国寺中多陪了谢婉君一夜,说是陪,实则还不是寻明光方丈说心底话去了?
从外边儿回来,谢婉君已然上了榻,可待蒋氏洗漱完毕呼呼入睡,她反倒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冰冷的双脚“呲呲”碰了碰绣花鞋,只一会儿功夫,她便是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钻了出来。
夜凉如水。
她贪婪地吸着相国寺中干净的空气,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夜色下的景物。
偌大的槐树摇曳着身姿,小道两旁,满地的还未枯下的草同样舞着,拨弄着彼此的心弦。
她抬头望了望精致的一弯月亮,竟是从月亮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来了!”东厢处,她循着那唯一的一盏灯光,刚走到房门前,还在犹豫是否叩门,里边儿就传出了明光方丈的声音。
一推房门,谢婉君竭力装作毫无惧意的模样,边往里走着边咬紧牙关。
紫檀白玉屏风之后,明光方丈正闭着眸子盘腿坐在蒲团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谢婉君只觉自个儿脑袋一抽,猛不丁问出了一个愚钝的问题。
“如果你聪明,看到那样的眼神,应该会来的!”明光突然睁开了眼睛,两道光芒猛地弹了出来,似是照妖镜般晃得谢婉君微微眯上了眼皮。
她捏紧了手,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了一旁的凳椅上:“方丈要说什么,就说吧!”
“我要说什么?难道不是你应该说说自己在想什么吗?”
蒋氏之前还说明光是个不靠谱的和尚,可谢婉君这样一看,他几近就是那大罗神仙了!
“方丈既然能猜到,就不应该问!”谢婉君剜了他一眼,双手放置在腿上,第一次感觉这样局促不安。
明光不过是一个和尚而已,一个相国寺的主持,就算知晓她心底里的险恶,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要去向皇帝告状?说她打算去唆使各位皇子去争夺皇位?
呵。
“你不用暗笑。”明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脸上的皱纹顿时拧了起来,像是老虎头上的纹路,凶猛得让谢婉君不得不将心思聚集在他的身上。
“从什么地方来,总要回到什么地方去的。世间很多事情是宿命,就算你想要改变,也改变不了。”
谢婉君听不懂前两句,却听不惯后面几句。
“啪”的一声,她拍案而起,眼底的凶狠似是要将明光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要改变的东西,谁也阻拦不了!”
“婉君。”明光突然亲昵地叫唤了她一句,惹得她双手一颤,终是顺着椅背滑到了凳椅之上。
“我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可我看不穿,你最终会怎么样。”
温柔的话语不同于之前的冷冽,谢婉君想要发怒,却又不知道怒意从何而起,一时之间喉咙里痒痒的,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既然看不穿,就不要用过来人的姿态指点我。”
谢婉君突然醍醐灌顶,明白自己整个人已然如同被剥干净放在明光面前,犹如一个祭祀的猎物,明光能看清她肌肤的纹路,能看清她的每一根坚硬的肋骨,能看清她通红的心与碧绿的胆。
“我若是不指点,怕你走上歧途啊!”明光长叹了一口气,终是如同白日的那个他一样,盯着谢婉君的目光也不再赤裸裸带着讽刺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