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难不成之前竟猜着了?这也太——
燕王瞥了她一眼,暗自好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本王该叫你一声郡主了!坐下说话吧,郡主请!”燕王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下来。
夏玉儿眼眶一红,福身道谢,凄然笑道:“自打父王过世之后,妾身,哪里还算得什么郡主……”
对皇家事徐言梦不知,燕王却是一清二楚。
先贤德王乃当今唯一的亲弟,比当今小了十岁,但却短命,八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如今的贤德王乃他的元配王妃所出,也是他的嫡长子,叫做夏保。
夏玉儿口中的母亲乃贤德王继妃,先贤德王去世的时候,夏玉儿十岁左右,她原本还有个亲弟弟,那时候才三岁,在先王去世一年后病逝了。
如今想来,恐怕内情也不是那么简单。
多半跟她的兄长,如今的那位贤德王有关。
不然,她堂堂郡主,又怎么会沦落到此地步?那位当今的贤德王,显然很不待见她们母女啊……
“你来找本王,不知所为何事?”燕王见她坐下慢慢开口,“若想要一处安身立命之处,这个好说,本王会叫人为你们母女安排好,但从此之后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你们!出了王府大门,本王只会当你们从来没有来过。”
“王爷好意,妾身心领!然而若是如此,妾身又何必前来寻求王爷!王爷是个聪明人,妾身也不想拐弯抹角,妾身要伸冤、要为枉死的幼弟报仇!夏保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让他稳当当的做着贤德王耀武扬威享受富贵,妾身母女,便是死也不甘心的!”
徐言梦心头一跳,忍不住暗叹:又是一桩皇家辛秘,这些左一个右一个王府,怕是没有一个干净的!
“你想让本王帮你?”燕王淡淡道:“这可难了!你那幼弟死了那么多年,本王不信你和柏王妃手里握有什么证据可告得倒贤德王!皇上对他这个亲侄儿向来是宠爱的,曾在寿宴上当众赞他‘生性淳朴,有赤诚之心’,皇上不会轻易办他!”
什么生性淳朴、什么赤城之心,其实用另一些话表述,就是缺心眼儿!
纵花天酒地、好淫乐骄奢,纵做些欺压横行之事,那又何妨?皇上根本不会在乎!
说不准皇上反倒盼着他这样呢!
也好让人看看他对自己的胞弟一家是何等的宽容!
要知道皇上当年为了夺位,可是杀了不少兄弟的,总得需要一个正面例子来洗白洗白。
夏玉儿凄然一笑,拭了拭泪,咬牙切齿冷笑道:“证据?当然没有!哪儿需要什么证据!当年,那畜生凶神恶煞带着人闯进我们院子里,硬生生把我弟弟从我娘怀里拖走,后来,等我们娘俩再得到弟弟的消息时,就是病逝了!”
徐言梦听得心里阵阵发寒,若果真如此,那夏保的心胸也未免太狭窄了些。他已是贤德王,幼弟那么点年纪,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燕王也微微一凛,这些辛秘,他也是不知的。对大夏各个王府他虽有所关注,但像贤德王那种的,却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
夏玉儿身子轻轻颤抖着,脸色雪白,即便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控制压迫自己的情绪,可是只要一触及那些伤痛凄惨之往事,她的情绪就有点儿失控。
但她知道,她必须要说。
她不说,燕王是不会帮她、不会信她的!
毕竟,她是夏保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也是贤德王府的人,燕王凭什么那么轻易相信她会对付自己的哥哥?
“夏保不成器,但因为占了嫡长子的名号,而当今皇上又颇为喜爱他,父王不得已,只好立了他为世子。他经常受父王训斥,一腔怨恨便怪在我母妃身上,认定是我母妃从中挑唆,那时,矛盾便已埋下。”
夏玉儿忍了又忍控制着情绪,片刻方接着说道:“父王原本不会死那么早的,是他勾搭了在父王身边得宠的一位美人,撺掇那美人给父王下了********!我记得那一年,父王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不好起来,染了一场风寒,便卧床不起。我母妃也是运气不好,恰好无意中发现了夏保和那美人厮混,亦偷听了一些会要命的话!母妃待父王忠心,纠结一场,到底将真相告知了父王。父王气极,命亲信逼问那美人,那美人受刑不过把什么都招了!父王大怒之下赐死了她,引得夏保起了疑心,狗急跳墙,索性给父王下了猛药……”
“他不知从哪儿得知此事是我母妃告诉了父王,加之之前的恩怨,越发把我们母女姐弟三个恨到了骨子里!等他袭爵之后,迫不及待就把我们三个软禁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全部都换成了他的人!”
“一年之后,他强行把我弟弟带走,不久就传出弟弟病逝的消息。可怜我娘,甚至连我弟弟的尸首都没能再看一眼!后来,他将所有伺候的奴婢都撤了,把我们住的院子封死,十天半个月叫人送一次柴米,我们娘俩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说到这儿夏玉儿已经是泪流满面、声咽气堵,那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完,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轻轻不停的颤抖,让人想起风雨中被打湿了翅膀挣扎的蝴蝶。
徐言梦心里也听得凉凉的,闷的难受。
她虽没细说这些年具体遭了什么罪,但单凭这几句话,却可以想象到一切了!
“郡主,别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徐言梦见她那副几乎崩溃的模样儿,心里有些不忍,柔声温言劝道。
夏玉儿身子微僵,慌忙用力擦了几把泪水,抬头陪笑道:“是,让王爷、王妃看笑话了!”
“可是,没想到,三年前,那畜生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我们。”
夏玉儿眸中露出惊恐,脸色更加惨白,紧紧攥着双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显然那过去之事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若非迫不得已,她根本不愿意触及!
她艰难开口,低低喘息:“那天晚上,突然有人打开了院子门,把我强行带走。沐浴更衣后送到他的面前,他……那个畜生,他强占了我!”
夏玉儿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崩溃的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徐言梦脸色亦是大变,低低惊呼。
“梦梦!”燕王揽着身旁女子轻轻拍抚着她,扭头瞪着夏玉儿低喝道:“哭什么!闭嘴!”
他的温柔和耐心有限,只会给他心爱的女人,至于旁人,不惹他女人便罢了,惹了,他很不高兴!
“梦梦回寝殿休息去,等会儿爷便过去陪你,嗯?”燕王握着她的手,凉凉的,心疼不已,这女人就是心太善了!这种事情在皇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偏她惊得手都凉了。
“没事的,王爷,我很好!”徐言梦冲他笑笑,这一刻,她心里真是在感谢老天爷、感谢满天神佛!
幸好,没有把她嫁给那么一个变态!
“王爷恕罪!是妾身错了!王妃恕罪!”夏玉儿一惊,被燕王这一声喝斥心神一时倒是清明了不少,神智也渐渐回复。
她忍不住悄悄瞟了一眼燕王和徐言梦,心中暗道:王妃娘娘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王爷这般护着,多么难得!
“我知道我反抗不过他,便索性从了他,从那天之后,我便留在他身边做了名婢女,”
夏玉儿嘲讽一笑,当然,少不了在他有兴致想要的时候陪他床榻上寻欢作乐。
当然,更少不了忍受着不时他的变态折磨!
“我把自己放得很卑微,拼命的巴结他、讨好他、奉承他!渐渐的,他对我放松了戒心,出入都把我带在身边,哪怕,是他不轻易让人进去的内书房!”
“花了很长时间,我终于找到了他内书房的密室,悄悄的抄录了好些东西。这些东西,有谋财害命的勾当、有贩卖盐铁的黑账、也有和端王勾结的书信!”
燕王眸光闪了闪,抬眸,直直的朝夏玉儿望了过去,原来,她的筹码就是这些!
夏玉儿坦然与他的目光相视,道:“这三年里,我和奶娘暗中取得了联系,我抄录了那些东西,便交给她藏了起来。两个半月前,是那畜生的生辰,就是那天半夜里,我和奶娘救出了我娘,悄悄离开了贤德王府!”
“我想把这些东西交给王爷,希望王爷能够好好运用,把那畜生拉下王位!这些东西我也只能交给王爷,金陵那边,我不敢去!端王若知晓定会要了我母女性命。皇上虽然会惩罚那畜生,但为了皇家颜面,也会赐死我们母女,可我们凭什么该死!至于瑞王,这种事儿牵涉端王,他未必肯亲自去做,多半会把我们交给皇上!”
“王爷,妾身言尽于此,那些东西,如今还藏在开封某个地方,相信王爷的人要把那些东西取出来,不是一件难事!”
夏玉儿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折起来的纸,轻轻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这便是藏那些东西的地址!等此事了结之后,请王爷为我们母女提供一处落脚之地,玉儿,感激不尽!”
夏玉儿说完,向燕王和徐言梦敛衽屈膝深深施礼,垂眸便欲退下。
“你不想亲自报仇?”燕王忽然问道。
夏玉儿手心一紧,看了他一眼,嘲讽一笑:“我当然想,可是,能吗!”
“你想就行了,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本王好好想一想。”燕王说道。
夏玉儿精神一振,顿时生出无限希望来,忙点头道:“是,妾身多谢王爷!”
能够亲自报仇,把那畜生踩进泥里,她当然想!
但她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不能死!母妃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要陪着母妃,要好好的侍奉她安享晚年!
她绝对不能让母妃再一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
夏玉儿一走,燕王便把徐言梦重新抱坐在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手,连连亲吻她的脸颊嘴唇眼睛鼻子,柔声道:“乖,便当说书故事听吧!听完也就完了,别惹得自个不自在!卢太医说了,孕妇最忌讳心里郁结不能解、忌讳情绪起伏低落,会影响咱们的孩儿的!”
徐言梦心中暖暖,靠在他怀中嗤的一笑,嗔他道:“王爷这话,这到底是关心孩儿呢,还是关心我啊!”
燕王失笑,“有何分别?你和孩儿如今是一体!”
徐言梦咯咯的笑起来,拍手笑道:“王爷,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说着又轻叹着道:“其实我也没怎样,就是听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一下下的感伤,郡主也真不容易!”
燕王满不在乎,淡淡道:“这世上肮脏事多了!”
“话虽如此,可亲耳听着,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徐言梦轻轻一叹,“王爷这是决定要帮她了?”
“本王有何理由拒绝?”燕王嗤的一笑,道:“这位郡主倒是个人物,够狠、也够聪明!她既然敢找上王府,自然有把握她手里的筹码本王没有办法拒绝!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燕王倒是坦诚,说话从不拖泥带水!
徐言梦想到夏玉儿说的那些贤德王和端王来往的私信,也深以为然。
当皇帝的,没有几个没有猜忌的毛病。
尤其是宣和帝已经年老体衰,下边几个儿子又正当壮年,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亲侄儿和儿子私信往来密切,亲侄儿那还有盐铁的生意——这可是官府管制的生意,严禁私人掺合的!
试问,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这件事情一捅出来,这儿子和侄儿,都得倒大霉!
“只是,若因此扳倒了端王,却平白便宜了瑞王。本王可不想替瑞王踢开绊脚石,让他白白得利!金陵太稳了,对咱们燕地没有好处!所以这件事,还得好好筹谋筹谋才行!”
燕王慢慢的又说道。
徐言梦看看他,笑道:“所以,王爷是打算让端王和瑞王两下相斗、双方元气大伤而又不伤及根本,让他们之间的仇怨更添一层,斗得更厉害!那贤德王,注定要做炮灰?”
燕王大笑,笑道:“本王是这么想的!可具体该如何做,还得再细细筹谋一番才行!这是大事,本也不必太急!”
徐言梦轻轻点头,夏玉儿母女这么多年都等了过来,也未必急在这一刻。
听她的语气,显然贤德王并不知道她摘抄了那么多要命的东西,顶多认为她忍受不了私逃,不会想到别处去,自然也就不会防备。
徐言梦便笑道:“这些事情太复杂,听着便觉头疼!不过,有个现成的人可用,难不成王爷忘了?”
燕王一愣:“什么人?”他还真的是忘了。
徐言梦“扑哧”一笑,笑道:“梅五郎啊!”
燕王听了便大笑起来,笑道:“不错不错!爷一时竟忘了他!处置日常事务区区小事,也算不得什么,就要这样的大事,才能显得出他究竟是有事有真本事!”
两人说笑一阵,徐言梦心情也好了许多,知道燕王必定惦记着梅五郎、惦记着这些日子他不在梅五郎把燕城大小官员和六部折腾成什么样,便笑着说想清静休息休息,让他自去忙。
燕王吻了吻她,笑道:“爷去去就回,等爷一起用晚膳!”
徐言梦笑着点头说好。
待燕王出去了,徐言梦便唤来了徐姑姑,吩咐道:“夏小姐母女那儿,多裁剪几套时新样式的衣裳送过去,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也都配套着送了。吩咐厨房,一日三餐每顿多添两个菜。再问问她们有什么需求的,尽管跟你说!这些所有的费用,都从我的私账上走!还有,叫人去跟卢太医说一声,让他明儿上午过来一趟!若有什么问题,开了药方抓药,银钱也从我这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