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格外香沉,不知睡了多久,一声鸡鸣突然将我唤醒。窗外天光已亮,茱萸巷里的雄鸡打鸣了,估摸着卯时也将到了。
茱萸巷?我突然清醒过来,从睡榻上坐起身,用力揉了揉眼,不明白怎就睡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身上穿着寝衣,好好地盖着薄被。
我记得自己是趴伏在一张柜台上睡着的,那柜台似乎是一座堂皇的屋子里,有黑白两只猫儿,有个被称作孟婆的总角小儿。我又是如何到了那间屋子的?仿佛是穿过了一个凄冷暗淡的小镇,在小镇之前……是一片荒寂阴森、堆满石棺的老坟场。
我顺着记忆一点点地倒推过去,是了,昨晚是我央求师傅带着我去寻药,一剂配料诡异的阿魏散,好用来将陷于沉眠的崔清河唤醒。
可昨夜的一切又不可思议地犹如幻境,真假虚实,搅得我脑袋发晕,这场迷蒙中唯一让我觉着实在的,是师傅一路握着我的手,那热度似乎还残留在我手上。于是我换上衣衫,随意梳了个髻,匆匆赶到前堂去找师傅,好问个究竟。
前堂,吴甲正将一块块的门板卸下,师傅在柜台后坐着,手里举着一枚铜钱大小的滚圆药丸仔细端看。盛夏时节,太阳出得早,一缕光线照进铺子,正打在师傅指尖的药丸上,闪着幽黑的光泽。
我知道师傅在制药丸,不敢随意打扰,便轻缓了脚步悄然走过去。柜台上铺开了一张黄皮油纸,我认得那纸,正是昨夜用来裹药的。
我犹记得这包药被掷到柜台上时,我心里还打着疑惑:炙野狐皮、豹鼻各七枚,狐头骨一具,我记得方子里有这些,可这些东西,哪里是一张油纸能裹得住的?
“醒了?”师傅放下手里药丸,一脸比晨光还璀璨的笑容迎向我。
“师傅,我昨晚睡着了?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懵懵地问道。
师傅嗔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说呢,瞧你也没几两肉,睡熟了死沉,自个儿又不肯醒着走。这会子功夫可醒神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醒了。”
“为师昨晚为将你弄回铺子里,可是费了不少力,故而……”师傅的笑脸上忽闪过一丝促狭,他抬手向柜台的另一边一指:“那尊香炉你拿着,咱们去替崔清河药熏去。”
那香炉看起来不大,因有了些年头,被熏得黑漆漆的,早已看不出材质。小香炉而已,我并未放在眼里,就算是再背上医笥,也不打紧。
可待我真捧起那香炉时,不由后悔不迭。原来这香炉是银质的,看着小巧,实则沉得很,正应了师傅讥笑我的话:肉不见几两,睡熟了死沉。
最终那香炉也没要我搬到崔清河家中,我还是日常抱着医笥,跟在提着香炉的师傅身后,穿街过巷,到了崔清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