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袋里有一整套衣服，虽然样式简单，种类却是齐全，连内衣都有。莫莉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顾不上多想，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希瑞尔正在楼梯口等她，见她出来，这才转身下了楼。

楼外已有悬浮车在等着，不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比那辆更小些，看着也破旧了许多。希瑞尔没说往哪里去，莫莉也没问，车子驶出大门走了一段，却没拐入大道，反而是往更窄的巷子钻了进去，就这样七转八转地走了好久，车子才在一栋老建筑后停下来。

希瑞尔先下了车，伸手捉住了莫莉手掌，带着她往楼内走去。里面很黑，走廊又长又窄，直到尽头才看到了电梯，小得仿佛只能容两人贴身而站。莫莉整个人都快埋进了希瑞尔的怀里，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

幸亏电梯下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停住了。电梯门一打开，莫莉迫不及待地先跳了出去，希瑞尔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低声嘲道：“你肺活量倒是不小。”

莫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面上不觉一红，也不敢接他的话，只假作听不懂，问他道：“改变相貌很难吗？可在基地我看大家变装都很容易啊。”

“那是在短时间内，除了染色的头发，五官的改变最多维持二十四小时，而且只能做到相似。”希瑞尔依旧拉着莫莉的手，快步往内走，“而这一次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很久，有些场合你还要随我一起去。”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希瑞尔抬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片刻之后那门就打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从门后露出头来，警戒地扫量了一下他们，粗声问道：“你们找谁？”

“克洛博士。”希瑞尔答道，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给那人递过去，“已经约好的。”

男人结过卡片仔细看了看，这才打开了门放莫莉他们进去，一边往工作室内走，一边和希瑞尔说道：“我这里需要现金结账，不接受一切信用货币。”

“明白。”希瑞尔掏了一袋子曼尼币出来，随手丢到一张工作台上，淡淡说道：“我也有个要求，必须完全一样，叫人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男人刚把希瑞尔给他的那张卡片插入机器，在工作台前打出莉莉丝的全息影像来，闻言就回头看了看他，咧嘴笑道：“放心，绝对要比你这张脸效果好。”

希瑞尔步子微微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好。”

身为特工人员，在任务中易容是很平常的事情，莫莉不觉如何意外，她抬起头来，怀着几分好奇去打量希瑞尔的面容。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清晰，五官俊朗，好似他原本就是长成这样。

感觉到莫莉的注视，希瑞尔瞥向她，眉梢挑起一丝诧异。

莫莉忙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虚拟屏幕，上面是莉莉丝的头部放大图，详细标记着五官的特征，甚至连其面颅骨的各项数据都有说明。莫莉仔细看了两眼，忍不住悄悄拉了下希瑞尔，小声说道：“我和她的脸型不大一样，真能做到完全一样吗？”

那个克洛博士的耳朵很灵，抢着回答道：“岂止是脸型不一样，身高也有差别，要动的地方多了去！”虚拟屏幕上出现了莫莉与莉莉丝的对比影像，他手中的激光笔在上面指指点点，“下颌骨需要削，鼻梁要垫，只面颅骨这里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有十一处，肌肉组织也要调整？？”

莫莉听得心惊胆战，手心里都冒了汗，她转过头去看希瑞尔，颤声问道：“有必要这样吗？”

只在这里待几天，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吗？而且这样一套做下来，“莫莉”岂不是真的变成“莉莉丝”了？

希瑞尔的眼眸幽深沉静，透不出内里丝毫的情绪。过得片刻，他轻声说道：“不要害怕。”

莫莉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克洛博士一边指挥着机器人助手做术前准备，一边向希瑞尔打着包票，“放心，我的作品就是X光机也查不出破绽来，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手术痕迹。不是我说，你们联盟的治疗机虽然方便，可程序化的东西太死板，细节处理也不好。你看，这骨头上留了多少痕迹啊！哎？小姑娘，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一下？这个可以算你半价。”

莫莉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分明紧张地整个人都绷紧了，唇角上却带着不变的微笑，闻言轻轻点头，“好啊，不过，还能再优惠点吗？”

这一次使用的是吸入式麻醉，麻醉剂随着莫莉的呼吸进入体内，意识不受控制地离她远去，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像是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怕。”

可是怎么能不害怕呢？莫莉告诉那人说她其实很害怕，说她一点也不想变成莉莉丝，可是，唇瓣却像是重若千斤，不论她怎样努力都张不开嘴。于是，她就默默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不管怎样，她起码还活着，而且还有希望继续活下去，不是吗？可是即便这样想，却仍是有泪珠不听话地从眼角流出来，缓缓地滚入鬓角里去。

“不要碰她！”克洛博士急声呵斥，又探过头瞧了一眼希瑞尔的指端，解释道：“无意识的流泪，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嘿，你离她远一点，不要再碰她，否则我还得再重新给她消毒。”

希瑞尔在手术台旁站了片刻，这才往后退去，立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克洛博士开始手术。手术极为复杂，虽然有两台高智能机器人在旁协助，克洛博士还是用了近七个小时才完成了手术。

等莫莉从昏迷中醒来，则已经是两天之后。

意识回归，经过最初的一阵迷茫，莫莉很快发觉自己面上像是被什么糊住了，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她不由惊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刚刚抬起就被人握住了，只听见希瑞尔低声说道：“别怕，你脸上涂了一层类生物胶质，是为了促进伤口愈合。”

莫莉心神略定，尝试着发声，“好。”

虽然声音嘶哑得厉害，却是能说出话来，她意外之余又觉庆幸，默默躺了一会儿，听不到希瑞尔的声音，隐隐惊慌，不禁出声问道：“您还在吗？”

“在。”希瑞尔应道。

他的声音离她很近，人应该就在床边，莫莉感到莫名的心安，想了一想，竟是问道：“可以给我拿些东西来吃吗？我觉得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这两天她一直都有注射营养液，按理说是不应该感觉到饿的，希瑞尔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站起身去取了一杯米糊过来，插好了软管递到莫莉唇边，说道：“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要等伤口完全愈合之后才可以正常饮食。”

他喂她喝了大半杯米糊，又换了杯清水给她，莫莉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完，向他轻声道谢：“谢谢。”

“可以再睡一会儿，时间会过得比较容易。”希瑞尔淡淡说道。

莫莉轻轻点头，过得一会儿，却又问道：“难道我的声音不用改变吗？”

“可以慢慢用药物调整。”希瑞尔答道。

这个答案叫莫莉吁了口气，不禁感叹道：“真好。”

听到她这话，希瑞尔发出一声轻轻地嗤笑，“这有什么好？”

莫莉闻言微笑，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刚吃过了东西情绪正好，她颇有谈兴，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呀，不会更坏，那就是一种好了。比如，最开始的时候你一天要被人打十次，等到后来，你每天只会被人打五次，这时候，你就会觉得很幸福了，是不是？”

希瑞尔一直不说话，不过莫莉本也没打算着能得到他的回应，她只是想说话，说一些压在心中很久，一直不知能和谁说的话。

“疼吗？”希瑞尔突然问道。

“哦，还好，还可以忍受。”莫莉以为他在问她现在伤口疼不疼，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脸，却被希瑞尔的手挡住了。她忙把手放回体侧，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个生物胶什么时候可以揭下来？”

“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揭下来后我的脸是不是就会完全和莉莉丝一样了？”莫莉又问。

希瑞尔没有答她，默了片刻，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抗拒变成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

莫莉想要皱眉，可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赶紧控制住了，她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了几分甜美，“为了活下去啊。”

她不说，并不代表着她不明白，做这个手术并不是为了她这几天的安全，而是他们想要彻底地抹去“莫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