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一吸,源于天地,此时又凝神于天地。
如果此刻有人去倾听,或者细细分辨邱处机的呼吸,或许那就是最为自然,最为合乎天地之道的呼吸吧?
否则,那老虎怎么却分辨不出眼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刻,那老虎仍然像往常一样在洞前缓缓地踱着步,就好像在丈量自己的地盘一样。沙石在它的虎爪之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好像石子与石子之间的摩擦都突然具有了无穷的威力一样,每一声都足以让人的心不安地随之跳动。
春香此时已经从山洞的角落里轻轻地回转过头来,刚开始她是无比的害怕,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想要呼喊出来,可是看着邱处机此时的神态,又看那老虎无比悠闲的样子,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不要去惊动它的好。沉默着,沉默着。白天她看起来就是那样活泼的性子,好像平时让她沉默却是十分困难的事,可是此刻她却知道,只能沉默,不动,像这山中任何一块石头般的静默,不动。
虎慢慢地在洞口盘旋,过了许久,它竟然在邱处机打坐的方石旁轻轻卧了下去,两只前爪十分安闲地轻轻向前伸开去,虎趾四开,轻松地放开来,接着又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就将硕大的虎头轻轻地依偎在了两只腿上。看那样子,它好像巡视累了,此刻要在此歇息片刻。
从微闭的眼睛余光中看到老虎居然放松地在自己身边卧了下来,邱处机倒没觉得太过惊异,只是这样一来,虎的气息更为浓烈,自己的鼻子不由更加痒了起来。要知道,平时眼睛容易闭紧,嘴巴容易闭住,可是唯有这个鼻子和耳朵,却是任你有再大的神通也无法去闭住的,就算伸出手去把它捂紧,人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此时,全身关窍似乎都在可控之中,唯有这鼻子痒痒的,而且越想觉得越痒,忍不住就想要打出一个喷嚏来才会觉得痛快。
可是正在此紧要时刻,别说是打一个喷嚏,就算是身体只微微一晃,惊动了老虎,让老虎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个大活人,那又怎么得了?
邱处机当然知道此刻是何等紧要的时刻,想要忍住却苦于没有什么办法。正在苦恼为难之时,却听到远处山中传来一声虎啸,听声音还有些稚嫩,邱处机猜想应该是那只小老虎发出的,他心中不由轻轻一震,身边的大老虎耳朵也极为敏锐,此时只听到这一声轻啸,它耳朵轻轻一竖,立时抬起脑袋,双腿也支撑起来,而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腾地站立起来,身体轻轻向前一跃,已经跃离了邱处机身旁,向着深山的方向飞奔而去。临走之时,它的尾巴猛地一扫,正扫到邱处机的肩膀之上,邱处机正拼命遏制住自己的鼻子痒,此时看到老虎离去,心中不由一喜,此时就算被虎尾扫一下又能如何,他只是继续沉默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待得老虎远去,邱处机想要痛快地打出一个喷嚏来,可是突然发现那个喷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鼻子痒的感觉也已经没有了,看来也还是自己的心理作怪,害怕恐惧这些自然是没有了,不过面对老虎这样的野兽,却怎么也无法和与人相处相提并论的。
正自己觉得好笑,看到山洞口那儿人影一闪,正是春香看老虎走了,她就放心地跑了出来,看邱处机仍然巍然在方石上打坐,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长,我当真比老虎更要可怕吗?你宁愿在洞外孤身面对老虎,甚至冒着送命的危险,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在洞里逃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