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见他不出声,就那样看着孩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的手心渐渐沁出了一层冷汗,只上前将孩子从梁泊昭的怀里接过,低声道;“皇上,有话不妨直说。”
梁泊昭看着她的眼睛,不论如何的大风大浪,她亦是闯了过来,唯独这一次,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强自镇定的惊慌。
她是在担心,孩子会被自己抢走。
梁泊昭也是将声音压的极低,对她道;“永宁,我想知道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永宁微微一笑,声音淡然,却十分清晰;“如今的前朝俱是皇上心腹,左相也已经告老回乡,皇上既然不再需要永宁这颗棋子,又何必来问永宁?永宁....任凭皇上处置。”
梁泊昭迎上她的目光,缓缓吐出了一句;“我会命人送你出宫,你实在不必在宫里虚耗下去。”
永宁点了点头,轻声道;“永宁甘愿出宫,只有一愿,还望皇上成全。”
“你要将这孩子带走?”梁泊昭心知肚明。
永宁抱着孩子跪下,清艳的脸蛋上波澜不惊;“请皇上成全。”
梁泊昭唇线紧抿,隔了片刻,方道;“永宁,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不,董妃还年轻,日后定还会为皇上诞下皇子。”永宁声音轻柔,仰头看向梁泊昭的眼睛;“董妃不会想看见这个孩子。皇上既能为了董妃将玉秀宫的宫女遣送出宫,又何尝不可为了董妃将这孩子给我?”
梁泊昭没有出声,只伸出胳膊将永宁从地上扶起,两人四目相对,隔了许久,梁泊昭方才开口;“她不会生下皇子。”
永宁心思一转,已是全然明白,她微微笑了,眼底一片苦涩;“皇上,不舍董妃在受生子之苦?”
梁泊昭不置可否。
“若将这孩子留在宫中,不知有谁能如我这般疼爱他,照料他?”永宁音色低缓,向着梁泊昭问去。
“皇上忙于政事,太后年老体衰,至于董妃....”永宁微微笑了,声音渐渐低微;“她定是连看都不愿看这孩子一眼,深宫之中,又有谁能如我这般为他倾尽心血,抚育他长大?”
“就连皇上你,也没法做到。”永宁唇角轻嗤;“这孩子的母亲,是我杀的,从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将他当做我的亲生骨肉,皇上,你我不过是相互利用,我想利用你要个孩子,陪我度过深宫的漫长岁月,而你,不过是利用我来稳固前朝旧臣,你我之间,互取所需,谁也不欠谁。而今你得偿夙愿,又为何要将这个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你是带着这个孩子,在宫里耗一辈子?”梁泊昭看向她。
“不,”永宁摇了摇头,声音已是恢复了平静;“还请皇上允许永宁带了皇子去离宫居住,永宁自会竭尽全力,照料孩子长大,也好让董妃眼不见为净。如此,相安无事,岂不是好?”
梁泊昭看了她许久,才微微移开目光,他的声音低哑,淡淡出声;“永宁,我从不值得。”
“梁泊昭,有一句话,我一直搁在心底,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和你说,却从没找到过机会。”
她终于在他面前,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什么话?”
“你进,我陪你出生入死。你退,我陪你浪迹天涯。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永宁声音沉静,徐徐出声。
“只不过,你从没要我陪过,你身边的那个人,从不是我。”永宁声音很低,说完,便是微微一笑,笑自己痴心,笑自己可笑。
梁泊昭就那样站着,他并未转过身子,高大的身影一如既往,唯有紧握的手指却在永宁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颤抖,他慢慢合上眼睛,终是没有回头。
“求皇上恩准。”永宁掩下脸庞,深深拜了下去。
翌月初九,袁妃携皇长子出宫,居于离宫清和园。
初十,封后大典如期而至。
董氏虽无家世,却是皇上发妻,如今皇上大权尽揽,将原配立为皇后,自是无人敢说上什么,更兼得皇上亦是下旨,将秀女尽数遣送出宫,并废除选秀,民间皆道皇上六宫无妃,独宠发妻,为世人楷模,流芳千古。
唯有凝香自己清楚,后宫中的确如梁泊昭所说,只有他和她,然而,他住于元仪殿,她住于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