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笑道:“爸,那是你不了解我。我一直都挺会说的呀!”
父亲似被我自夸自擂的样子逗笑了,很响亮地笑了两声:“你这个孩子,现在不光会说,还变得油嘴滑舌呢!”
见父亲今天这么高兴,我不知怎么,突然觉得他好亲切,似乎自己瞬间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渴望被父亲疼爱的小丫头,扭着腰撒娇一笑,娇滴滴唤一声“爸!”
兴许是从未见过我在他面前这样撒娇,父亲出神地看着我,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转成了愧疚遗憾之色,“过去,我和你母亲总说,小荷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说话了!不爱跟人打交道,待人接物也总是冷冷的、淡淡的,有些游离于人群之外。从小到大,除了你妹妹小蓉,你几乎没有什么玩伴,要是别的孩子,都恐怕早都急疯了,你倒好,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只用一本书就能打发一下午的时光。
那年暑假,我给你办了图书馆的借书证,你总是点灯熬夜地看书,还被我训了好几回,这才不情愿地熄灯睡觉。
从小到大,你小小的身子里边装着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反而像一个成人。学习看书写作业这些事情,你根本就不用家长操心,自己总是有条有理地就完成了。我和你妈都很欣慰,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足: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自己心中,有什么小秘密也不跟我们做父母的说,更别提跟我们撒娇调皮。
直到今天我才小知道,原来小荷你也会撒娇!刚才你说我不了解你,我承认,我的确是不了解你。
前些日子,你受伤之后,陈老太说你的魂魄陷在迷离境中,不愿回来。晚上躺在床上,你妈就躺在我身边掉眼泪,问我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让你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才宁愿一个人待在那里,也不愿意回家。
你妈那晚哭了很久,说都是她的错。都怪她从小没有将你带在身边。你三岁的时候,家里又添了你妹妹小蓉,她那会儿太小,整晚哇哇地哭,我跟你妈怕她晚上吵着你,就把你交给爷爷奶奶带,晚上也和他们一起睡,只说都是自己的孩子,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白天总能见到的。谁想慢慢地,你变得沉默寡言,见了我们也不太说话,渐渐和我们疏远了,还隔了心。你现在的脾气,恐怕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都怪我们大意!都是我们的错!忽略了当时幼小的你的内心感受。现在想来真是内疚!
但再内疚也无法回到过去了。看到你在你爷爷的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这颗心啊……我这才知道,我这个父亲有多么的不称职!
今天,你能在我面前撒娇,我真是又高兴又难过……”
父亲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了。背转身去沉吟不语。片刻,似乎为了平复情绪,顺手端起一杯残茶喝了一口。
看父亲这样,我心中也百感交集。没想到此生还能听到父亲低下身躯来对女儿说这样的话。心中积聚了多年的隔阂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啊!
我的眼中也升起朦胧水雾。
看他花白的头发已渐成秃顶之势,想他年轻时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为了家庭、子女,也被岁月折磨得渐渐驮了背、白了头,辛劳大半生,如今竟然还要给自己的女儿道歉,心内不禁也翻滚起一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