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卧室里,四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住持叹了一口气之后就闭着眼睛开始念经。幻箜在一旁吃着甜腻的点心,用花瓣做成的点心让整个室内都飘荡着花香,惹得艾娃的肚子都叫了。许大娘听到肚子叫,看向那双并没有新生儿一样迷蒙的双眼,格外的心疼:“小姐,这是?”
住持眉间微微有些怒气:“说了让你不要叫我小姐的,就住持就行。”
住持略微强硬的语气让许大娘的眼神有些黯淡:“入秋了,老太太这些日子有些不好,过段时间,老爷调职入京,我恐怕就不能再来看小,住持了。”小姐的称呼差点又脱口而出了,许大娘看了看住持的表情,没有发现不妥这才安心。
住持指尖的佛珠走得飞快,她闭着眼睛,背挺得笔直:“我已入佛门,断了尘缘,你也不必再来了。”
许大娘听了住持的话,眼泪哗啦啦地就留了下来,她看向一旁懵懂的幻箜:“幻箜小师傅,麻烦你去帮我烧点热水来,可好?”
幻箜应了是,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双眼扑闪扑闪的,最后还是没有拿直接去了小厨房。看见幻箜离开后,许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老太太让我带句话。”
住持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闭着眼睛念经。
许大娘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说,孩子是没有错的,你遁入空门,却不能毁了孩子的前程,让我带小小姐回府,日后也会给她找一个依靠。”
住持手上的动作一停,双眼也猛然地睁开看向许大娘,里面似乎有无尽的痛苦、悔恨、愤怒,终究只化成了一声淡淡的叹息:“罢了,罢了,带她回去吧,这佛门也不适合她。”然后看向睁着一双大眼睛的艾娃:“把这孩子也带着吧,往后,这庵堂只留我一人清修就行,你们也不要再来了,免得扰了我的清净。”
许大娘满脸的哀伤,眼泪如断线的雨滴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这孩子是?”
住持站起身,一身素衣,长身而立:“与我的有缘人罢了,她们两个,你以后多加照料就是了。”
许大娘也跟着站起来了,看着住持的双眼充满了不舍:“小姐啊,你这是何必呢?这都是何必呢?”
空荡荡的西厢房还残留着昨日的香气,却无法挽留住持的脚步,外面艳阳高照,却洒不进人的心里,许大娘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这凄厉的哭声惊起了正在捕食的鸟儿,惊得那日光也微微有些昏暗。
许大娘抱着艾娃,领着已经换下了素衣的幻箜往大殿走去,远远地就能听见敲木鱼的声音。住持正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嘴里念念有词,许大娘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最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住持,这孩子,你给赐个名字吧。”
住持敲木鱼的动作没有停,眼睛也闭着:“不用了,凡尘的事情就归于凡尘吧。”
许大娘难掩失望,低头怜惜地看着怀里的艾娃,最后又看了一眼表情冷峻的主持,也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表情,这才率先迈出了步子。
幻箜站在住持的身边,表情天真浪漫:“师父,你不和我们走吗?”
住持根本就不理她,也没有回答她的话,许大娘见此有些不忍心,可是只能牵起幻箜的手:“我们走吧。”
幻箜被许大娘牵着,一步一回头地去看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她不看见那人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个冷漠的背影,阵阵木鱼声,敲击在谁的心上,又是断了谁的凡尘。
外面已经有马车等候着,穿着绿色襦群的丫鬟长得水灵灵的,此刻看见许大娘出来之后赶快迎了上去:“许大娘,这孩子是?”
许大娘把怀里的孩子递给香菱:“哎,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说完话之后就把幻箜抱上了马车,一行人陆续上了车之后,车夫才挥动了皮鞭。
马车一动,幻箜立刻扑到窗边,透过飞起的窗帘看着那个破败孤独的庵,心里生出了酸涩的感觉,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师父,师父。”秋意渐起,这哭声在这荒芜的森林里生出了些许的离愁,谁的尘缘已了,谁的尘缘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