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当一个男人哭泣的时候,他的内心究竟怀着如何的感情。
当黄杨村村老那年轻的孙儿将邝家被沈耘攻破,一干老小悉数被沈耘看押的事情娓娓道来之后,几个中年当场就喝彩。只是喝彩之后,眼角就渗出了泪水。
邝家一开始横行的时候,正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当年因为抗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一朝看着横行乡里的恶霸身入牢笼,一时间复杂的心绪泛上心头。莫名教泪水自眼角滑落。
“走,咱们去县里。我要亲眼看着,这邝家受审。”村老颤巍巍地抖着拐杖,中气十足地说道。而这一句话,顿时引得几个汉子纷纷点头。抹干了眼泪,步伐轻快地走出门去,牵了自家骡子套车——竟是要带着一家老小都去。
安化县衙。
金长岭对沈耘前头那番话,一直抱着嗤笑的态度。年少轻狂的家伙他见的多了,这会儿正好看沈耘如何在邝家庄碰一鼻子灰。
不过,这嗤笑这会儿都深埋在心里,因为县衙此时来了一位客人。不,应该说上官更加合适一些。传闻中跟邝家三兄弟关系甚笃的耿荣耿签判,此时就坐在后衙的主座上。
“沈耘这厮,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邝家乃是我庆州的名门,他这般追着不放,是想要做什么?来前李知州便与我说了,他要是再无事生非,府衙少不得在呈送到吏部的公文里,好好说说这件事情。哼,一个后生,来就来了,净想着瞎闹腾。当真不可理喻。”
耿荣喝了口茶水,冲着金长岭就发了一阵子牢骚。
听完了耿荣的话,金长岭面上带着委屈:“下官何曾不是这么想。咱们安化本来没有多少事情,可是自从这位沈知县来了,先是开革县学夫子,而后将仓中钱粮放出去一大笔,如今又要对邝家下手。下官已经劝告过他好多次,但他就是不听,反而回过头来斥责下官。下官这几日正准备向州府请辞,这个县丞,下官委实做不下去了。”
如果沈耘在场,一定会赞叹金长岭好演技。
耿荣自然知道金长岭不会辞官,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到。看着金长岭,略带示好地说道:“金县丞也莫要如此,今日这沈耘回来,我便斥责他一番,让他迷途知返。往后安化县衙的事务,还需要你多多掌持。任由这等不知深浅的后生,安化可就要翻天了。”
金长岭等的就是耿荣这句话,强忍着笑容,很是惊喜地躬身冲耿荣一拜:“下官谢过耿签判厚意。”
说话间,一名差役匆匆跑进后衙:“禀告耿签判,金县丞,沈知县他,他,他居然带兵将邝家庄上下全数拿了,这会儿快要进县衙了。”
“什么?”金长岭与耿荣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没有料到,沈耘玩的居然这么大。
一时间耿荣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往前衙冲过去。邝家和他关系委实太过紧密,利益纠集,他是万万也不允许邝家出任何事情。耿荣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沈耘拦在县衙外头,然后强压他将邝家全部放了。
沈耘已然走到了县衙门口,忽然就看到县衙中风风火火冲出来一个人。
沈耘一眼就看出这是州里的签判耿荣,他与邝家的关系,沈耘也了如指掌。见耿荣快要走到自己身前,沈耘拱手致意:“耿签判大驾光临,安化县衙蓬荜生辉啊。签判且先到后衙喝口茶水,待本县将这一干通敌卖国的贼子审问一番,再与耿签判畅谈一番。”
一段官腔,让耿荣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看着沈耘身后押着的邝家兄弟,耿荣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朝着沈耘厉声呵斥:“沈耘,你莫要太过造次。邝家这等良善人家,岂能任由你栽赃陷害?还不快快将他等放了,然后给邝老太爷致歉。”
沈耘并不理会耿荣的怒火,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耿荣。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下颔稍抬,看着耿荣说道:“耿签判,如果我记的没错,本县的事务,似乎也只有李知州和吴通判可以过问吧。你这会儿对本县横加指责,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签判同样也只是九品官,和沈耘一样的品阶,只能算是沈耘的同级。而且签判职司也不是断讼狱,沈耘这么说,一时间让耿荣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