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挺佩服的一个人,在这一个夜晚流露出来了孤独。
十年人事几番新,方卓以为已是很了解梁永辉,可表面上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的。
哪怕是枭雄,也有儿女情长;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有柔情牵挂的一面。
在被现实创伤过的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有些人脸上不止戴着一张。
目的却雷同,用来掩藏最真实的自己。
因为最真实的自己是怯弱的,是敏感的,是被外人多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瑟瑟不安的。
梁永辉也一样,干练的外表、精明的头脑,却有着常人不理解的烦恼。
每一个人接近他都带着某种目的,就连家人,对他而言都是无形的压力。
太多人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和喜欢的人双宿双飞,过些平淡的日子,做些小本经营。
梁永辉猛灌两口小酒,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家里人不接受静茜,静茜说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她会选择离开。我之前的两次创业,都经历过低谷,是静茜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给我帮助。我和她早已是分不开的,我怎么可能放她离开我?”
“我就跟家里人耗着,这一辈子我非静茜不娶,我不在乎静茜从哪里来,不在乎她有多少钱,只要她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怎知道,家里人为了打消我这个念头,就禁我足,还逼我跟我不喜欢不认识的女人相亲。”
“所以我找到机会就逃了出来,找到了静茜,离开了东北。家里人插手不了南方的生意,我只求能和静茜在这里安家,过些普普通通的日子。”
梁永辉双目显得空洞,回想起往事,颇有决绝之意。
方卓唏嘘不已,梁永辉这等自傲的人,也会对他说这些。
是酒意使然,还是他本来就想找他来谈谈心,以同为男人的身份。
面馆的空气变得寂静,路上几声汽车的滴滴声丝毫没有打破沉默的氛围,只有酒杯磕在桌子上的声音,筷子敲击在碗边的清脆铿铿声和那灼热的酒从喉口咽下的咕噜咕噜声。
梁永辉把酒杯拍在了桌子上,目光中透出几分恨意:“我发过誓,这辈子就算是穷困潦倒,也不会再回去!”
方卓没有体味过梁永辉的人生,以过来人的身份,他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自己的理解。
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父亲临终前的面孔,只可惜那份亲情只能永远埋藏在心里,再也无法拾回。
亲情、爱情,同样重要。
只是梁永辉现在对亲人更多的是恨,想要劝他,不实际。
方卓和梁永辉碰了一杯:“以你的能力,不至于穷困潦倒……”
方卓的目光蓦然变得深远,凝视着梁永辉:“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家里人找到了你,当你的资本无法抗衡你家族的时候,你还能不能保护得了你爱的人?”
哪怕那几年梁永辉面馆的生意再好,终究还是被家里人带了回去,还被生生地阻隔了他与刘静茜之前的纽带。
现在想来,梁永辉五年后虽然光辉,可终究势单力薄。
如海上的一叶之舟,随时会被暴风雨吞噬。
梁永辉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此刻方卓的提醒,振聋发聩。
的确,他想过平静和安定的生活,但是,家里的人会允许他逍遥自在么。
万一他们有一天找来,他又将如何应对。
梁永辉攥着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显得发白。
晌久,他好像作出了什么决定似的。
“方老板,今天我坦诚相待,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你的年纪比我小,可处事之道比我更加成熟。那天在张胡子那里你帮我,还有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更加确信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