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方响起略带急躁与惶恐的汽车轰鸣声时,李白望着那渐近的两盏车灯,笑了起来:“应当是你父母到了。”
这是一路走来,唯一的一辆车,哪怕没有用神识扫描,被他猜中的可能性很大。
少女“啊啊啊”叫着,李白松开手,放她下来,许是日日夜夜间也不知想象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一次次的失望,使得她居然并未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
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越发明亮的车头灯,又打量着脏兮兮的自己,低下头,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李白笑着拍了怕少女的脑袋道:“其实说不了话也没什么,要好好活下去,经历过这种事后,就再没有不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原本美好的生活已经被打破,人在最艰难的时候往往懂得满足,但当她逃离地狱时,往往又会变得贪心起来。
这种贪心不是真的贪,而是对自己曾经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这些今后都将不再:那些曾经憧憬的校园中的纯真爱情;那曾经如同黄鹂鸣啼般动听的声音;那曾经安然入睡,天真烂漫的人儿......
小车渐渐停下,车门被匆忙打开,三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先是站在车门旁愣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认不出自家女儿来了。
捂着嘴强忍住哭声的秀秀,第一个大步狂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女,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温婉的母亲踉跄着走来,满脸憔悴的面孔上泪水纵横。
父亲高大的身影默默抱紧娘仨,眼眶通红,似乎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松开手,来到了土路旁,与默默地望着这一幕的李白并肩而立。
【太感人了。】
【我妈都哭了。】
【我们全家人都哭了......】
他伸出手比划着,那是一句无声的“谢谢”。
而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白拍了拍满身风尘,十个小时跋涉千里,在路上,纵然是简单的休息时间,也不忘学两手哑语的男人,抽出一支烟道:“来一支吗?”
面相敦厚的男人接过,没有再矫情着表示什么感谢。
他一次次想要点燃香烟,然而颤抖的手始终没能划燃打火石,渐渐哆嗦的越发严重。李白默默转身,一刹那,男人压抑的痛哭声轻轻响起。
闺女被人拐了去,灌了哑药,卖到了穷山沟,心中那份愧意,夹杂着滔天愤怒,早已压抑了不知多少日夜的痛苦,何以宣泄?
孩子她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垮了。
但他不能垮,他要是垮了,谁来扛这个家?
他无数次的想过,若让他找到那人贩子,别说只是操刀杀人,就是千刀万剐的残忍事,向来与人为善的他都做得出来。
偏生找不到正主,这心中的怒火难以宣泄,时日一久,反倒越发变作悲哀,只恨自己无能——但是在这种事情面前,谁又能比谁更有能耐呢?
车子渐渐启动。
回头望着那片群山,月色下,漆黑的山间有明亮的火光渐渐转暗,他又转回来,没再继续看下去。
在那穷乡僻壤,家家户户都想着生儿子传宗接代,寥寥无几的生了女儿,也不过是为了当做未来给儿子换媳妇的工具罢了。
除此之外,要想找到一个愿意嫁进穷山僻壤的女人,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怎么办?
买呗。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只要有需求,人贩子就永远不会断绝。
说起来也都是可怜人,但偏偏可怜之人常有可恨之处,李白不是圣人,管不了太多,但他同样也并不是在最开始就抱着杀机而来的。
他一共给了老汉夫子两次活下来的机会:第一次说,要带走少女时,若老汉大方答应,皆大欢喜。
第二次说,要带走少女时,若老汉没有狮子大开口,索要二十万,那么他仍旧至多给他们些小惩,不会就这么轻描淡写要了他们的命。
然而第三次,老汉索要二十万。
此事便截然不同。
事不过三,李白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早已被磨光。
在这老汉的心目中,人命可以拿钱来换;所以李白也就入乡随俗,按照行价,他觉得老汉家这两人就是卖到黑煤窑给人挖煤,也未必能有两万块。
给他二十万做买命钱。
何止是公平公道,简直大方到了极致,黄泉路下好花销,够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