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回来的下奴畏畏缩缩,乌喜王一拍桌子:“讲!”
“国师说,天机不可泄露。”
“混账!天机,天机!”乌喜王起身一阵头晕,撑着桌子看着面前的下奴。
下奴抬起头来,是一张苍老的老妪脸,疤痕狰狞地爬了一脸。
乌喜王颓然坐了下去:“谁,谁放的你。”
下奴“嘎嘎”怪笑起来:“十几年了,十几年了!本座总算出来了,为了你这负心人,本座违反教规,违背良心,所以受了这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你要问是谁放的本座,哈哈,本座告诉你,就是你那念念不忘的情人,当初你为了她一句谎言认定是本座害了她,毁了本座一生,却不知道她现如今还活着,还恨着你,给了本座这无色无味的中原毒药。”
老妪也跟着吐血,枯木的手指抓着打开的纸包:“嫁给你的那天,本座就跟神发誓,我背叛了神明,甘愿死后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是如果你背叛本座,那么本座一定会拉你一块下地狱,哈哈哈哈”
乌喜王慌张地想喊人,声音却越来越小,肥胖的身子从王座上滚下来,发出巨大的声音,殿外竟然无人听见。
“你跑不掉的。”老妪苍白的头发从帽子里落下来,魔鬼一般笑着,“这十多年,本座日夜求神,吟唱禁忌梵诗,就是为了诅咒你,诅咒乌喜皇室,往后谁在这个王位都不得好死,嘎嘎嘎”
乌喜王开始涣散的眼神盯着眼前前襟都被血淋透的疯女人,记忆拉到了许多年前。
初见时,她是高高在上,前呼后拥的仙子,他是身份卑微,匍匐大多数人脚下的蝼蚁,她总是温和的怜悯地对所有人微笑,也包括他。他却感受到了天地间最大的恶意,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又凭什么她是高高在上神教圣女,自己却这般如人脚下泥,人与神的差距真的这么大吗,犹如两个世界。
他娶妻生子阴谋算计,她依旧能对着一朵青花微笑亲吻,他迷失在花海里,遇见了另一位神教神职,所有神职里最卑微的,他们是一样的,终于人与神有了同一世界,这才是真的世界啊,他努力争取来的世界。
再后来是怎么回事呢?被人算计,迷迷糊糊倒在了圣女所,被救之后回去发现失去了所爱,看着爱人怀了仇人的孩子欢天喜地,却什么都不能说,他好恨,他报复兄长失败,被先王送进了神教做药人,那时候祭司跟守护神作壁上观,国师支持兄长,食神因为有孕暴露被卸了神职,他唯一的生机在圣女手上,拼命逃脱了国师所,改头换面装成女人躲进了圣女所,过了段时间就摸清了圣女的作息,用尽手段成了伺候圣女沐浴的侍女,连着许多天在圣女沐浴池子里下少量的药,让圣女习惯自己的伺候,最后得了那仙子一样的圣女的贞洁,事后一出苦肉计也就哄的单纯的仙子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
圣女助他弄死了国师,判死了兄长,借助大贺来犯,搅乱皇室和神教,造下无数杀孽,为了顺利嫁给他,自毁全部修为引发异象,堵上悠悠之口。
她是真的为了他从神坛坠落,毁了一生。
他给她的从来只有谎言和利用,还有十几年囚禁。
老妪蹲下来看蝼蚁般地看着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被他骗了,就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乌喜王挣了挣,伸手竟想挖去老妪的眼睛,被老妪躲开,老妪用力过度,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身上,乌喜王喉咙里呼哧呼哧,掐着老妪的胳膊:“你不该那样看我,怎么能,那样看我,我有前妻,有孩子,还有,情人,我骗了你,又怎么样,最后,也只有你是我的王后,你觉得碍眼,便是杀了他们所有人,又怎么样,你却什么都不要,就要走,要回去侍奉你的神,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低你一等,怎么样,一辈子永永远远都够不着,囚禁,对,要囚禁,把你,囚禁在,我的王宫,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圣女,那些贱民,不配,不配!唔,噗”
乌喜王喷完血眼珠子都不会动了,身上的老妪早没了声息,他还在执着地掐着人:“我要天下无敌,无敌,才能,配上你!”
殿门大开后,鱼贯而入上百人,领头的竟是另一个老妪,还有长公主,如今继承人大王子失踪,二王子暴毙,只有突然恢复正常的长公主继位了。
领头的老妪神色也有丝癫狂,她蹲下来拼命地拉扯两个人的胳膊,想把死不瞑目的乌喜王跟死不瞑目的前圣女分开,只是乌喜王的手竟纹丝不动。在她又夺过一把刀想要砍断二人胳膊时,被默不吭声的长公主拦下来了。
“啊啊——哈哈哈哈啊啊”老妪癫狂笑起来,“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早就变心了,不对,你根本对我就没有心,什么为了我的死囚禁王后,我呸,你就是暴露了真实的你,怕她失望怕她跑了,借着我诈死囚禁她,对,就是我去告诉她的,我跟她说你过去为了我的欢心,亲手杀了你的前妻,嫁祸给你的兄长,你还要把你儿子也杀了,被我拦了,我还告诉她我生了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被你送到大贺去了,另外两个也给藏起来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哈哈,我把她气的直接小产了,哈哈哈哈,我跟她说啊,你就是利用她,就是利用神教的力量,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她,哈哈哈哈”
老妪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你死都不肯放开她,情愿跟着她下地狱,那我呢,我算什么,这十多年我就是等着你死心,我躲在宫里熬着她死了,可是每一次你都把她救回来,到最后她都亲手杀你了,你还抓着她,抓着她,啊啊啊啊——”
老妪猛然往一边的石柱上撞去。
上一代的恩怨仿佛也终于随着这一撞结束了。
长公主动了动手指,按着手里的剑,垂下了眼,下令让人将人都抬走,地面打扫干净,今天看到听到的事不得往外透露只言片语。
有下奴问丧礼怎么办,长公主看了眼被抬着都没分开的二人,说:“王跟王后自然合葬,另一个,别墓葬,按一等大人礼。”
人退干净后,长公主踉跄了两步,扶着王座稳了一下,瘫坐了下去,似哭似笑:“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呵呵,果然是错,都是错,但愿你们下辈子谁都不要再遇到谁,遇到了也别再牵扯上我了,我这一生,也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了。”
他们死了一了白了,可是她呢,从此孤家寡人,五味不识的她呢?还有重来的机会吗?有还有谁肯给这个机会呢?
错错想,其实她的母亲早就知道自己怀的不是乌喜王的孩子了,只是她不说破,乌喜王有愧于她多少有旧情,不能逼她承认,更不愿意让世人知道他的女人被人玷污给他戴了绿帽子,乌喜王把她送走,要情报一回事,更多的或许是不愿意面对她这个不是他的私生女,与此同时也用来要挟她的母亲听话。
乌喜王大约是真的害怕他的王后知道他的过往的,却没料到她的母亲那般狠心,她这个女儿的命从来没在意过,不能用她得到乌喜王的目光后,直接将她作为刺破王后的利剑,刺破乌喜王小心翼翼维护的对于另一个女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