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贵妃回应,又说:“娘娘好久没去过了。”
姜贵妃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去,是怕去了又惹她不高兴。”
葵儿便捂着嘴与蕉儿笑道:“也是。那日华嫔在咱们那个画室里等娘娘,娘娘是没看见她脸上的模样。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像都是她家的东西,却又被人拿走了。”
蕉儿撇嘴:“东西倒也罢了,怕是如今娘娘宠盛,她才最觉得是被人抢走了恩典。这样说,娘娘不去是对的。”
姜贵妃微笑听着她们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是谁盯着的?”
“小竹呗。”葵儿往身后跟着的人群里看了看,“今日她却没跟来。不过娘娘放心,华嫔在画室里摸了什么,动了哪里,奴婢都问清楚了。”
“哦?”
“也照着华嫔动过的地方重新摆过了。”
姜贵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倒是葵儿凑到身边来低声道:“那日看着华嫔似乎对小竹很感兴趣,细细问了好几句呢。”
“华嫔就是那样的人,越是不起眼的人,她就越要弄明白底细。我以前去玉阶馆就发现了,大事上她倒由着底下那些人去做主,反倒是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格外留心。所以要让她去画室坐一会儿,陛下那些细微的喜好也只有她能明白。”
如此说着,一群人簇拥着姜贵妃往凤仪阁去。却谁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一处游廊的转角,一蓬湘妃竹的后面,有人将她们说的话全都听了去。
这一夜皇帝回到凤仪阁时已经将要交子时了。
姜贵妃自晚饭后沐浴更衣就等着他,迟迟不见回来便打发何崇善去天极殿那边探听消息。不料回来的消息却说是皇帝在天极殿招宠了崔美人。
姜贵妃愣了半天神,强撑着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寝殿中只剩下了她自己,却再也忍耐不住,一挥手将条案上一支羊脂玉的美人瓶子砸了。
葵儿等人听见声响连忙进来察看,姜贵妃扭头冲她们骂道:“看,看,看,有什么可看的?平日里你们打坏过多少东西,我说过一句话没有?今日我偏要砸瓶子听响!”一边说着,过去将推光漆嵌螺钿的松鹤延年四扇屏风推翻。
众人大惊,一起涌上来,有人拉住姜贵妃,有人忙着去扶屏风,有人忙着去扫地上的碎片,还有人忙着去端了茶来给姜贵妃降火气。
姜贵妃气红了眼,喝了一口茶,越想越恨,举手就把茶碗给砸得粉碎。
大家好说歹说,总算将她给劝住。葵儿见她这番闹腾之后浑身是汗,便忙命人去端水来,劝道:“娘娘刚沐浴过,这会儿又是一身汗。万一陛下来了见到,岂不是不好?”
姜贵妃气得胸膛起伏,瞪着她半晌,才终于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气话。
葵儿趁机拧了一把手巾,先去擦姜贵妃的额头,一边擦,一边劝说:“陛下贵为天下之君,后宫嫔妃这么多,总不能不顾全众人吧。当初即便是华嫔受宠的时候,不也要宠幸旁人吗?”
姜贵妃勉强将胸口淤塞的感觉压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当时听说陛下不回玉阶馆去,又去了哪个嫔妃那里,我心中未尝不是幸灾乐祸的。如今才知道这滋味……”她长长叹息,目光从身边众人的脚,抬上去扫过一旁刚刚被扶起来立好的屏风,又越过屏风看向天花,顺着画梁上金漆描绘的荷花纹路一路到了墙边,再向下扫过去,最后落在了立在门边惶恐不安的何崇善脸上。
何崇善因为自己带回来的消息惹得姜贵妃发脾气,正不知该如何进退,与她目光骤然对上,没来由颤抖了一下。
葵儿换了条手巾拧干了过来,要为姜贵妃擦拭脖颈以下,却冷不防被她捉住了手腕。
“你下去!”
葵儿一怔,顺着姜贵妃的目光看过去,心中明白了。她心里微微颤了一下,想要劝说:“娘娘,陛下说不定还会过来的。要不然打发小何去问问,看陛下何时起驾?”
姜贵妃却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只是重复:“下去!”
葵儿知趣,默默放下手中的活,招呼其余人等退了出去。何崇善也想跟着一起走,却被葵儿搭在肩膀上按了按。他的腿一软,便听见身后姜贵妃的声音:“小何留下!”
葵儿便趁机从何崇善的身边快步出去,体贴地将寝宫门关好。
葵儿始终不大放心,还是打发人去天极殿张望,传回来的消息却是陛下毫无动静,怕是不会回来了。自皇帝搬到凤仪阁以来头一次,葵儿听见这个消息松了口气。但她到底不肯侥幸,亲自守在姜贵妃的门外,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一直到了亥时末,才听见里面门响。葵儿早就备好了清洗所需的水和布巾,连忙端了进去,正与何崇善撞了个正着。
何崇善慌里慌张,面红耳赤地匆匆想葵儿做了个揖,嘴里含含混混打了个招呼,顺着墙根溜走了。
姜贵妃却已经倦极睡去。葵儿只得由她去睡,只粗略地为她擦洗了一下,这才离去。
本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到了将近子时的时候,去天极殿的人飞跑回来通知,说是陛下正往这边来。
葵儿刚要去叫醒姜贵妃,却被当先赶来的吴佛拦住,说是陛下口谕,不必惊动众人和贵妃,各自安息。
葵儿被吴佛等人看着,也不敢造次。一边在心中庆幸给姜贵妃擦洗过身体,一边匆匆到门外去迎驾。
皇帝也是疲乏得很了。他只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身上披着锦裘,见到葵儿等人摆了摆手,便径直进了寝殿。
姜贵妃面朝里睡着,只有一缕青丝拖在锦被的外面。皇帝在床沿坐了片刻,推她的肩膀:“束莲,睡着了吗?”
她本就在半梦之间,顺势翻身,将他的手臂抱在怀中,嘻嘻一笑:“小何,你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