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王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你们应该也听闻了最近的战事。”
仲意说:“一直是胜利的捷报。”
轩辕王道:“这只是表象,神农国虽然已经四分五裂,可民众多念故国之情,并不肯轻易投降,投降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才是最大的威胁。如今他们心惊胆战,不敢正面抵抗,但只要我们失败一次,就会激起那些刁民的顽抗之心,到时候星星之火,足可燎原。所以,如今的策略,一面是战场上,但凡顽抗者,我们绝不手软,该杀的杀,该斩的斩;另一面则要厚待神农故民,让所有神农子民明白只是换了一个国号,他们依旧可以安居乐业。”
阿珩赞道:“恩威并施,父王英明。”
轩辕王道:“对神农的诸侯而言,一切承诺都是口说无凭,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们看到轩辕族和神农族血脉相融、休戚相关。”
仲意问:“父王的意思是想轩辕和神农联姻?父王想要哪位弟弟去求婚?”
轩辕王重重叹了口气,“不仅仅是普通的联姻,这桩联姻和王位息息相关。”
仲意和阿珩对视一眼,问:“为什么?”
“我们是要神农的所有国土和百姓,为了显示我们的诚意,提亲的王子必须是未来王位的继承者,否则凭什么要神农归顺?另一个原因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神农百姓占了大荒几乎一半的人口,神农族是大荒内最大的神族,再加上世代和神农族联姻的神族,谁若娶了神农族的王姬就代表着他会获得这些百姓和神族的全力支持。这些神农遗民在投降后,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保命,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和他们联姻的轩辕王子推到王座上,只有这样,流着神农血脉的孩子才能在将来继承王位,才能长久地保证神农族的利益。”
阿珩低声问:“父王真愿意将来让有神农血脉的孩子登基吗?”
轩辕王苦笑,“我不愿意又能如何?武力的征服永远都只能是暂时,即使我想做暴君,我能杀光所有神农子民吗?只怕还没等杀光他们,轩辕就已经国破了。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两族血脉交融,轩辕才能安稳地执掌天下,那我也只能接受!当然,这只是眼前的权宜之计,青阳不会只有一个妃子,如果神农将来无所作为,那天下自然没有他们的份!”
阿珩对父亲又是惧又是敬,他的眼界不仅仅是眼前的胜利,他的心胸早已经看到千年之后。
轩辕王的视线从仲意脸上扫到了阿珩脸上,“正因为联姻和王位息息相关,朝中为了联姻的事已经吵了几天,一派认为应该由这一年来战功最显著的夷澎求娶,一派则坚持认为派青阳去求婚才是轩辕族最大的诚意。你们应该能代表青阳的意思,你们告诉我,我究竟该选青阳还是夷澎?”
仲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着妹妹。阿珩低头沉默了一瞬,仰头看着轩辕王,朗声说道:“请父王派大哥去求亲。”
轩辕王说:“为什么?不要跟我说青阳的丰功伟绩,我今天已经听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再听。”
阿珩神色哀伤,声音却铿锵有力,隐隐有杀伐之气,“原因和轩辕族联姻神农族一样,大哥只能这样,不仅仅是为了得到,还因为攸关生死,如果父王派夷澎去求婚,那么女儿现在就告诉父王,从此以后父王就完全失去了青阳的助力!也就是失去我和四哥!”
轩辕王神色骤冷,盯着阿珩,似在质问阿珩,你敢威胁我?仲意紧张得气都不敢喘,阿珩却只是平静又悲伤地看着轩辕王。
一瞬后,轩辕王大笑着点头,眼中竟然是激赏,“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你们要永远记住,轩辕族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民族,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抢!”
仲意和阿珩同时下跪,“谢父王。”
轩辕王问:“青阳的身体还要多久才能康复?”
阿珩说:“若要灵力完全恢复至少还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不过成婚并不需要打斗,等伤势稳定后,也许大哥能暂时出关一段时间。”
“那就可以了,仲意先代兄长去神农求婚,婚期再另行安排。”
阿珩问:“不知道是神农族的哪位女子?”
“你问得正好,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榆襄没有子女,上代神农王有三个女儿一个义女,两个早亡,如今只剩云桑和沐槿,最能代表神农的当然是长王姬云桑,不过……”
“不过什么?父王是顾忌她和诺奈曾有过婚约吗?”
“我们轩辕可没高辛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礼教,别说只是婚约,就是云桑已经嫁过人,只要她身上流着神农王的血脉,我们轩辕都照娶!”
“那父王顾忌什么?”
“我担忧的是云桑,她不是个容易控制的女子,我私心里倒是想要沐槿,但沐槿毕竟只是义女,所以还是向云桑求婚吧!”
阿珩喃喃说:“万一、万一……云桑不愿意呢?”
轩辕王冷哼,“不管过去的神农多么强大,现在它是战败一方,战场上的死尸早让他们心惊胆寒,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用联姻换取和平。”
阿珩不敢再多言,“女儿明白了。”
仲意和阿珩行礼告退后,同乘云辇回轩辕山。仲意问道:“这样做可以吗?都没和少昊商量一下。”
“如果大哥不娶,就是夷澎娶,这是生死的选择,少昊比你我都理智果决,肯定会同意。何况……”阿珩抓住仲意的手,重重地说,“少昊就是青阳,他就是我们的大哥。”
仲意点点头,“我记住了。”
到了轩辕山脚下,恰好碰到也要上山的夷澎。论长幼,应该夷澎给仲意让路,可论官职,则应该仲意给夷澎让路。两边驾车的侍者各不相让,都想先行,吵得不可开交。
仲意觉得这是争无谓之气,掀开车帘,想命侍卫让一让,阿珩按住仲意的胳膊,摇摇头。这并不是意气之争,而是一种态度,今日一让事小,却会令跟着他们的侍卫心冷,他们都肯为了主公不惜以下犯上,主公自己却不肯捍卫自己的威严,那他们日后岂会多事?
眼看着侍卫们就要动手,夷澎方下车呵斥道:“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一边喝退众侍卫,一边走了过来。
仲意实在难以和害死大哥的凶手交谈,勉勉强强地和夷澎说了几句话,就装作欣赏风景看着窗外,阿珩倒是和夷澎谈笑风生,还恭喜他荣升大将军。
夷澎看看四周,见宫女侍卫都不在跟前,低声道:“最近抓了不少神农的俘虏,这些人为了保命什么话都敢说,给王妃提个醒,要小心了。”
“哦?都说了什么?”
“他们说王妃和赤宸有私情,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真的一样,还说就在阪泉大战前,赤宸和你仍在外私会,我怕父王生气,什么也没敢说。不过,高辛礼仪最是森严,这事要是传到高辛,只怕就算是流言,也得闹翻天。”
阿珩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到了腹部,面上倒还是笑着,“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赤宸重伤了大哥,我恨他都来不及。”
夷澎笑道:“神农和轩辕都在四处找他,可都一年了,还没有任何消息,看来赤宸已经死了,说不定尸骨早被野兽吃干净了,王妃的仇也就算是报了。”
阿珩的心猛地抽痛,胃里一阵翻腾,根本连压制都来不及,就翻江倒海地呕吐出来,全吐在了夷澎衣袍上。
夷澎急急后退,一旁的宫女们花容失色,忙又是水壶又是帕子地围过来。
夷澎嫌恶地蹙着眉,任由宫女忙活。
阿珩趴在车窗上,还在低头干呕,仲意急忙拿出准备好的酸梅,让阿珩含在嘴里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