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诏可能是高血压,他的鲜血喷薄得老高,比刚才外面的黑狗强多了,幸好李鸿基将披在身后的被单挡在胸前,他的身上倒没有粘上多少血迹,大部分都是落在炕上,将半床锦被浸得热乎乎的。
刚才可能太紧张了,李鸿基下手太猛,艾诏的整个人头,几乎都被割下,只剩下脑后还有一丝皮肤粘连。
李鸿基顾不得艾诏的尸身,他解下胸前的被单,将手和刀上的血迹擦净,又在上衣的棉袄上摸了一会,发现湿迹,也用被单擦了,然后将被单一扔,独自站在黑暗中发呆。
艾诏的仇是报了,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隐隐有一丝失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壶芦山与高桂英做亲,他似乎没享受过一天的日子。
现在艾诏死了,在牢狱中吃的苦算是报仇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即使现在还在艾府,不能举杯庆祝引吭高歌,至少有那么一丝快乐,但李鸿基根本快乐不起来。
艾诏死了,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先不说亡命天涯,他与李过现在几乎都是不名一文,连吃饭住店都是问题,难道自己注定只能苦中作乐?
想到艾诏是举人之身,住着高墙大院,家中一定藏着不少银子,李鸿基顿时兴奋起来,虽然艾诏藏银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艾诏的卧房,肯定有一些零花的银子。
李鸿基重新点亮火折子,找到烛台,将蜡烛点燃,开始在卧房仔细翻找起来,老天有眼,在艾诏的书橱里,找到一个布袋,布袋中有两锭元宝,每丁足有五十两,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又从艾诏的上衣口袋中找出五六两碎银,也是塞进怀中。
他本来想一把火烧了艾府,但艾诏的卧房中,除了那床带血的锦被,再无引火之物,现在外面全是积雪,就是点燃了,这间房子也是烧不尽,说不定弄巧成拙,大火引来了艾府的护院,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鸿基将腰刀塞进刀鞘,握在手中,大摇大摆地出了正门,随即消失在后院。
五角飞爪还在,李鸿基沿着绳索攀上围墙,见李过正一动不动立在树影里,也不说话,收了飞爪,别在腰间,翻身跳下围墙。
李过紧走几步,扶起李鸿基,“二叔,怎么样?”
李鸿基低声道:“得手了,双喜,别说话,咱们快些走,趁着天还未亮,快些出城。”
李过虽然看不清李鸿基身上的血迹,但他发觉李鸿基的声音有些走样,呼吸也少见地非常急促,也不多问,按照事先的约定,沿着西门大街奔城西而去。
现在才是丑时,城门尚未打开,就是城门打开 了,他们也不敢从城门出城,两人在城墙的西南角停了下来。
李鸿基解下腰间的绳索,绕在女儿墙的垛口上打个结,再将剩余的绳索扔下城去。
黑暗中再无多余的言语,两人攀着绳索,依次下了城头,李鸿基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辨明方向,向西而去。
米脂县城,李鸿基再熟悉不过,他以前当驿卒的时候,没少来过县城,闲暇时与狐朋狗友们游玩,东南西北门,哪一处没留下他的身影?西门又是他回家的路径,即使现在是晚上,借着积雪反衬的余光,他也很容易就找到无定河上的那座木桥。
此时小桥上的积雪至少有半尺厚,表面是厚厚的冰层,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一曲凯旋的战歌。
李过无心欣赏这样的雪景,外面寒风刺骨,吹得脸面生疼,内心里紧张得像是血崩,他只是随在李鸿基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渡过了无定河。
无定河西,再无大河阻隔,多是高低不平的垄地,像是人工翻地时故意弄成这样种庄稼的,但此时原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却是比女人的小腹还要平坦。
这条通往李家站的道路,李鸿基闭着眼也能认得清,但人命在身,他不敢大意,要是艾府的人半夜起来上个茅厕,无意发现艾诏的尸体,上报到官府,以艾诏在县衙的影响力,衙役们夜班开始追击也不是不可能,先远离县城再说。
他们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东方出现的一丝曙光,与地面的积雪交相映辉,到处是一片朦胧白。
李过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李鸿基,“二叔,咱们放缓脚步,休息会吧,天快亮了,要是遇上路人,看我们的样子,不把我们当成贼才怪!”
李鸿基这才感到一丝疲惫,奔跑了半个晚上,又是踏着厚厚的积雪,双腿酸麻得早已失去知觉,刚才忘情地逃命还好,现在松懈下来,双腿不像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根本不受大脑的支配,估计李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双喜,那我们就缓缓走走,遇上集市,先吃些早点再说!”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周围的形式看不清,李鸿基也不敢将杀艾诏的事说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刚才跑的时间太长,现在才感觉到周身发热,两人将上身的棉袄稍稍松了些,冷风一灌,身子舒爽,人也清醒了许多。
天明时,李鸿基察看了周围的环境,这半夜他们至少跑了二十里,蓦地看了眼李过,发现他满头大汗,从衣领里挥发出的汗水,在头顶四面结成一圈水雾,像是蓬莱岛上的祥云似的,如果加上一些彩虹,不用装扮,那都是仙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