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中,林伯庸和林伯年一前一后缓缓走在三进后宅西侧的回廊之下。这里本是林伯年离家之前的居所,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景物,都勾起了林伯年的回忆来。
“伯年,还记得那个小鱼池么?当年我们顽皮,在里边洗澡抓鱼。娘放养的几条锦鲤都被我们抓上岸来,活活的晒死了。”
“呵呵呵,当然记得。娘脱了绣花鞋拿在手里追我们,追了几个院子。都怪长青,他在前面堵着,最后我们被堵在西阁那里。你我都挨了一顿打。”林伯年呵呵笑道。
“是啊,那也不能怪他,他也是没办法。那是好一顿打啊。我记得你屁股都被打红了。你小时候性子倔,死不求饶。娘气的要命,就要打你。”林伯庸笑道。
“我记得,兄长当时跟娘说,要打一起打。二弟挨多少下,当哥哥的便挨多少下。爹爹恰好赶来,听了这句话后大为赞赏,便免了责骂。爹爹说的话我还记得,他说:我们林家要立足,便是要上下一心,兄弟团结。挨打一起挨,享福一起享。哎!当时似懂非懂,越大了,那感受是越来越深刻啊。想起来,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光荏苒,大哥,你我都老成了这般模样了。”林伯年叹道。
林伯庸抚须点头道:“是啊,四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我们想娘来打一顿也不可得了,想聆听爹爹教诲也不可得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诚如斯言。不过大哥也莫要感叹,爹娘若是在世,知道我林家如今的情形,必然是极为欣慰的。当年我林家在杭州还排不上号,还只是个商贾之家。而如今,生意上林家已经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而我也已经是三司副使了。可谓两条路都走得畅通无阻,这都是大哥治家有方,策略得当之故。”
林伯庸呵呵笑道:“伯年,只有你知道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艰辛。林家有今日气象,是我兄弟二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大哥心里想的便是,不负林家先祖,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啊。”
林伯年拱手道:“大哥辛苦了。”
林伯庸笑着摆手道:“你也不轻松啊,你在京城为官,看似风光无限,但其实苦处自知。京城那个地方,没本事没靠山的人是待不住的。我林家没有靠山,靠的便是你的本事。你我兄弟二人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方有今日局面啊。”
林伯年叹道:“还是大哥知道我的苦衷,京城确实很难啊。早年间,若非大哥鼎力支持,不时书信宽慰勉励,我都不知如何撑到今日。好在我们撑下来了,并且结果还不错。”
林伯庸微笑点头,看着廊外一片花团锦簇神色颇为自得。突然间,林伯庸发出了一声长叹。
“大哥,怎么了?为何叹息?”
“伯年,我们老一辈也算是尽力而为了,眼看着我们都老了,将来林家的事情要靠下一代了。然而……他们是否能够如你我这般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为了林家着想呢?是否有能力光大门楣呢?”
林伯年沉吟道:“大哥,林柯侄儿他们难道不能让你放心么?”
林伯庸皱眉道:“小一辈当中,柯儿还算是有能力的。十几年来,生意上柯儿出了不少力。能有今日的局面,他也算是功劳不小。”
“那大哥还担心什么?据我看,林柯将来执掌林家,不会有太大偏差。”林伯年道。
“哎,伯年啊,林柯虽有些能力,但仅限于商贾之事。我林家难道一辈子当商贾么?我林家是要回归朝堂的,商贾之家难道有什么好夸耀的么?家业再大,还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要知道,数百年前,我林家是士大夫之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大族,难道甘于商贾之事。苟安图存?”
林伯年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
林伯庸轻拍木栏,眼望花木葱翠之处,沉声道:“我不是教训你,而是提醒你,我林家要想真正中兴,便必须要归于朝堂之上。这一点需要大批的子弟入仕,而非为了生意钻营。这便是我身为家主这几十年来,致力于督促子弟读书的原因。然而,这几十年来,虽有些成效,但却并没达到效果。我林家子弟入仕者寥寥。若非你撑着门面,怕是要沦为世人笑柄了。”
林伯年皱眉微微点头。
林伯庸继续道:“林柯尚有些治家只能,林润林颂他们不是我这当爹的背后说他们,实在是教人失望。文不成武不就,百无一用。二房之中,你只有两个儿子,三个都是女儿。林昌林盛又不喜读书。三房之中,林全更是不成器,被我撵出杭州了。至于林觉……”
林伯庸沉吟不语了。
林伯年笑道:“大哥,这个林觉看起来有些门道啊,没想到三房之中出了个人才。若加以栽培,将来或许可成大器。虽然他是庶子,但也是三弟的骨肉,我们大可不必拘泥于此,大哥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