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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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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帕讷,宪兵队的狄本斯中尉自从前一天下午抵达海滩之后,便对登船状况感到大惑不解。狄本斯跟绝大多数英国远征军不同,他对大海了如指掌。他在怀特岛长大,从小就绕着船舶玩耍。

而且,在选择进苏格兰警场担任探员之前,他甚至曾经加入海军短暂服役。战争来临时,他的专业经验让他直接进入宪兵队,“大战爆发”前,他的生活多半在打击犯罪和追逐黑市交易中度过。大撤退结束了这一切,如今他和第一○二宪兵连的其他人一起,跟绝大多数士兵一样在沙滩上等待。

狄本斯凝望着海边的一团混乱:有些船只翻覆,还有些无人船只随波漂流。他判断这一刻最需要的,就是一道延伸入海的码头或防波堤。如此一来,船舶便可以侧身停靠,更有效率地载运士兵。但是去哪里找材料修建这样一座登岸码头?他的目光落在海滩上散落一地的废弃卡车和军车上。现在,他只需要一点点人力。

“我要一个工兵队!我需要一个工兵队!”狄本斯高声嚷嚷着,并且昂首阔步走向有许多部队聚集的沙丘。这个行动没有任何上级指示,完全是他自发的,不过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智谋胜过一切,只要点子够好,连上校都会听从大兵的话。

第二五○皇家野战工兵连的史盖克上尉走出来。“你需要什么?”狄本斯无法对一名上尉下命令,但是可以提议交易:假如史盖克的手下可以用军车搭建一座登岸码头,狄本斯的弟兄会负责寻找建材。还有一个“甜头”,码头盖好后,工兵队可以率先使用它登船。

史盖克答应了,他交代班奈特少尉的小队着手营建。有鉴于原本的低迷气氛,这群弟兄以令人惊异的热忱投入工作。他们才刚刚长途跋涉抵达海滩,而昨天一夜有如炼狱。许多军官在黑夜里凭空消失了,整个连队几乎分崩瓦解。他们平常有两百五十多人,不过等到抵达拉帕讷时,只剩下三十到四十名士兵。

班奈特少尉是少数不离不弃的军官之一。他已经竭尽所能,不过,他平时是剑桥艺术学院的教员,而士兵们此刻想要的,是一名真正的职业军官。许多人嘀嘀咕咕发着牢骚,班奈特最后气恼地告诉他们:“如果你们要我带领,我会带领你们;如果你们要我离开,我也可以离开。”

“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你做什么。”有人从行列中嚷嚷着说。

然而,这名艺术教授的领导能力远超过他们的预期。没多久,士兵们便全力以赴投入工作。他们把军车一辆辆并排,往海里延伸,然后放上沙袋、射穿轮胎,以便固定位置。他们到一家木材厂寻找材料搭建平台,并且拆掉搁浅船只的甲板做成木头步道。他们甚至绑上绳索栏杆作为最后装饰。

他们是在退潮时动工的,现在开始涨潮了,士兵们腰部以下泡在水里,试图以缆绳捆绑军车。有时候,他们必须肩搭着肩扶住登岸码头,直到缆绳捆紧。潮水反复扑打过来,他们全身湿透,而且沾满了油污。

第一○二宪兵连的弟兄非常善于寻找建材,甚至可说是太厉害了。有一次,一位准将怒气冲冲地找上狄本斯,控诉有人偷了他指定作为救护车的四辆军车。狄本斯表达适当的惊愕,说他想象不出有谁会干这样的事,然后悄悄从别的地方偷四辆军车取代遗失的救护车。

大家口中的“宪兵码头”在五月三十日下午盖好,证实是一大成功。一整个晚上以及隔天一整天,源源不断的士兵利用它登上负责接驳的小型船只和工作艇。讽刺的是,班奈特的弟兄并没有上船。团本部觉得他们把码头盖得太好了,现在必须负责维修。原本答应让他们成为第一批“用户”的承诺,就这么付诸东流。相反地,他们费了一番苦功才学会一句古老的军事格言:千万别把一项任务干得太好,否则你永远甩不掉它。

后来,关于是谁最先提出登岸码头的点子,各方出现了许多揣测。除了狄本斯中尉之外,人们也将功劳归给史蒂文森将军、理查德逊中校和亚历山大将军(Harold Alexander)等人。有趣的是,各方说词或许全都成立。这似乎是那种“时机成熟”自然出现的点子,因为从德国空军的空照图可以看出,在五月三十日到三十一日,玛洛海滩和拉帕讷之间出现了不下十座由军车搭成的登岸码头。

这意味着除了坚忍不拔的第二五○野战工兵连之外,还有许多士兵投入修建工程。其中就包括第十二枪骑兵队的一支中队。他们在拉帕讷以西三英里处兴建一座登岸码头。对于这类工作,弟兄们毫无经验,毕竟他们本是一支装甲侦察队,但是周边防线目前已有充足人力,剩余的作战部队全都拥上海滩集合。

正规部队进入海滩之后,纪律出现惊人的提升。在布赖迪讷,科尔和理查德逊中校首次度过一个轻松的夜晚。正如科尔稍嫌刻薄的解释,他们终于是在跟“真正的军人”打交道。

传统的力量在此昭然若揭。当卫斯托洛普上校命令国王直属皇家兵团第八营往海滩上的防波堤行进时,他首先召集旗下军官。他提醒军官,他们身上的勋章象征着历史最悠久的军团之一。“因此,我们今天下午踏上海滩时,代表的是整个军团,绝对不可以丢脸。我们必须为海滩上的乌合之众树立典范。”

部队踏出完美的步伐,手臂挥舞整齐划一,步枪上肩的姿势标准无误,军官和军士的数组井然有序。“海滩上的乌合之众”果然深受震撼。

十九岁的劳森少尉隶属于皇家炮兵团,他知道仪表非常重要,但是觉得自己现在很有理由蓬头垢面。他的炮兵部队在代尔和阿拉斯两度遭到重创,差一点无法退回周边防线——他们历经了两周的艰辛,而且几乎从来不曾停下脚步。

现在终于抵达拉帕讷,该轮到海军担心了。他在海滩上闲晃,突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他的父亲——暂时担任亚当将军参谋的劳森准将。小劳森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在法国北部。他冲上前去,立定敬礼。

“你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你让家族蒙羞!”老劳森大声斥责,“立刻去把头发剪了,把胡子刮了!”

儿子表示这个时候根本办不到。老劳森不予理会,只说他的勤务兵——战前就在他们家工作的仆人——可以打点一切。于是他就在敦刻尔克的沙滩上剪发修面。

防波堤上的克劳斯顿中校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他看见一名岸勤队员的头发长得不像话,命令他去剪头发。

“理发院都关门了,长官。”对方从容不迫地回答。克劳斯顿仍旧坚持。终于,那名水兵拿出刺刀,割下一撮头发。“您现在希望我怎么做,”他问道,“放进纪念盒里?”

在中校坚定的领导下,防波堤在五月三十日一整天持续运作。络绎不绝的驱逐舰、扫雷艇、蒸汽船和拖网船停到防波堤旁接运士兵后返航。曾有长达两个钟头时间,克劳斯顿指示士兵在步道上用小跑步行进。当天下午及晚上,总共有超过两万四千名士兵登船。

由于多佛逆转了一项重大决策,克劳斯顿的努力得到大力支持。下午稍早,拉姆齐将军致电伦敦的庞德上将,坚持让现代化的驱逐舰重返执行任务。如果要及时撤回所有部队,这些驱逐舰必不可缺。双方经过一番激烈争执,庞德终于让步了。下午三点三十分,命令出炉,驱逐舰返回法国。

德军的炮台如今从格拉沃利讷向敦刻尔克港口发射,不过防波堤恰好落在射程范围之外。德国军机偶尔对船只展开打了就跑的袭击,不过凯瑟林将军庞大的轰炸机舰队仍然滞留地面。今天的气氛既轻松又愉快,跟昨天的恐惧与困惑有如天壤之别。“麦尔坎号”接运喀麦隆高地兵团时,领航员梅里斯上尉在前甲板吹奏着风笛。当皇家龙骑兵卫队的士兵往前行进时,一名高大的陆战队员站在走道上分发热汤。龙骑兵团的一位军官没有汤杯,不过他掏出不知从哪儿捡到的鸡尾酒高脚杯。陆战队员往杯子里盛满浓汤,然后郑重其事地询问:“上头要放樱桃吗,长官?”

但是最大的改变出现在海滩上。纪律持续改善,等待的队伍安静而有秩序,不断壮大的小船船队有条不紊地把部队接驳到外海的大型船舰上。当马歇尔上尉的十二人维安小队耐心等候登船时,一名上校跑来,他显然担心这支小队没事情做,于是命令他们“稍微收拾海滩”。

马歇尔起初觉得上校肯定在开玩笑;但他错了,上校严肃得很。他解释道,他们收拾得越整齐,越不容易让德国佬觉得英国远征军是仓皇溃逃;这样能挫挫敌军的胜利感,有助于他们的战情。

马歇尔的人马终于相信上校是认真的,开始闷闷不乐地打扫——把被丢弃的外套叠好、空箱子堆好、零散的绳子捆好。他们持续工作,直到看不见上校的人影。

整体而言,五月三十日的成果辉煌。感谢严明的纪律、军车码头,以及最重要的、激增的小型船只,海滩上接运的士兵人数从二十九日的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二人,提高到三十日的两万九千五百一十二人。在这灰蒙蒙的一天,总共撤离了五万三千八百二十三人——绝对是迄今最高的单日人数。

幸运的是,盟军伤亡很轻。拜厚重云层所赐,救援舰队得以不受斯图卡与亨克尔威胁,川流不息地横越海峡。当天的第一起事故,是往敦刻尔克前进的法国驱逐舰“暴风号”(Bourrasque)撞上了水雷。除了被附近船只救起的一百五十人外,其余士兵命丧海底。

后来,在五月三十日到三十一日间的半夜,另一艘法国驱逐舰“热风号”(Sicoro),被潜伏在克温特浮标附近的S艇鱼雷击中。有一阵子,舰长土鲁斯-罗特列克(名画家亨利·德·土鲁斯-罗特列克的表亲)以为他有办法拯救他的船,但是船身发出浓浓烟雾,吸引了德军巡逻轰炸机的注意。一枚炸弹击碎船尾,点燃船上现成的弹药。火柱直冲云霄,“热风号”已无可挽救。

不过,绝大多数的船只平安抵达英国,衣衫褴褛的乘客在多佛或其他西南沿海港口下船。他们往等候的火车移动,这段时间的磨难全写在脸上——满脸胡楂、眼神空洞、一条条油污、疲惫不堪。许多人丢掉了装备,但是有些人一路紧紧抓着原有的或新得的家当。二等兵劳奇的防毒面具底下挂着一双木鞋、一名法国大兵带了一只活鹅、轰炸手阿瑟梅的一万根香烟还剩六千根,泰勒少尉的勤务兵竟能妥善保护少尉的留声机。除了士兵以外,必不可少的野狗大队也成群上岸——光在多佛就有一百七十只。

这群三教九流之徒浑身写着“撤退”两字,但是截至目前,消息仍然受到封锁。随着士兵拥入家乡,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伦敦终于在三十日晚上发布公告,证实撤退的消息。毕竟,《泰晤士报》鄙夷地说,这是“许许多多国民亲眼所见的事实”。

在成千上万的撤退部队中,有一小群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戈特勋爵希望将足够多的精兵送回家,形成新部队的骨干,以图日后反攻、讨回公道。戈特的参谋长波纳尔将军在五月二十九日晚上撤离,总司令的个人助理芒斯特勋爵也是一样。而三十日当天,轮到布鲁克将军了。他的随从查尔斯沃斯上尉神奇地变出一顿丰盛的午餐,将军吃过烤鸡配芦笋之后,最后一次拜访他麾下的师长。

这并不容易。大家都知道布鲁克是个卓越而漠然的将领,然而这个下午,他的心情激动不已。他跟即将接掌军团的蒙哥马利将军话别时,忍不住潸然泪下。蒙蒂拍拍他的背,说了许多得体的话。最后他们握手道别,布鲁克拖着沉重步伐缓缓离去。

有一个人打定主意绝不离开,那就是戈特勋爵。五月三十日上午,当从海滩撤离的芒斯特勋爵返抵英国时,伦敦得知了将军的决定。当时丘吉尔正在洗澡,不过他本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办公,他把芒斯特叫来浴缸边谈话。芒斯特就是在这难以想象的场景中,陈述了戈特打算坚守到最后的决定。如果没有明确命令,他绝对不会离开岗位。

丘吉尔大为震惊。怎么可以留给希特勒这么好的宣传材料,让他逮到英军总司令然后拿出来炫耀呢?跟艾登、迪尔及波纳尔讨论之后,他亲笔写下这道让戈特别无选择的命令:

假如通信依旧顺畅,我们必须命令你返回英国,并且带回你自选的军官,因为我们认为你的指挥部已大幅缩减,可以交由一名军团团长负责。你应该立刻提名接任人选。如果通信中断,那么当你的作战部队不超过等同于三个师的兵力时,你必须移交指挥权,并且依照指示返回英国。这项命令符合正确的军事程序,你没有擅自行动的余地。

戈特的接任人选必须持续奋战,“但是当他判断不可能继续进行有组织的撤退或者无法对敌军产生成比例的伤害时,他有权跟法军高层指挥官商议正式投降,避免无谓的杀戮”。

命令在当天午后交到戈特手中,下午六点,他在海滨别墅召开最后一次总部会议时,向与会人士朗读了这些指令。除了第一军团团长巴克尔将军,以及如今负责指挥第二军团的蒙蒂之外,当时还未离开的布鲁克也参加了会议。他们讨论了撤退行动的最终计划:第一军团负责殿后,而巴克尔团长将接替戈特,如同伦敦的指示。

会议结束后,蒙哥马利逗留了一会儿,要求单独会见戈特。一旦四下无人,蒙蒂立刻说出心里的话。他说,让巴克尔负责善后会是个可怕的错误。那家伙已不再适合指挥。最好送巴克尔回家,改派第一师师长亚历山大少将负责;他正好有应付这项危机所需的冷静与清醒的头脑。幸运的话,他甚至可能把后卫部队安全带回英国。

戈特听进去了,但是并未做出承诺。

在海滩上,布鲁克将军准备离开。他通常衣着入时,不过此时他丢掉了新买的猎人牌马裤和挪威靴,换上一套老旧的裤子和鞋子。万一必须游泳,这样的装扮比较实际。事实上他根本不必下水,忠诚的查尔斯沃斯让将军骑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涉水送将军上了一艘划艇。七点二十分,将军出发前往等候中的驱逐舰。

八点左右,总部出现一名新访客。韦克沃克将军来找戈特勋爵。由于小型船只开始大量拥入,他想跟陆军加强协调。过去几天,船只往往没有抵达部队所在之地,反之亦然。

戈特热情地招呼他。总司令及参谋人员正准备吃晚餐,邀请韦克沃克加入他们。一行人移步到一间长形的用餐室,双扇式落地窗让海景一览无遗。对话多半是闲话家常,韦克沃克坐在那里分享将军的最后一瓶香槟,心中感受特别深刻。英国正濒临历史上最严重的军事挫败,然而他们坐着谈天说地、啜饮香槟,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海滨晚宴。只有一件事情似乎不太寻常:他刚刚涉水上岸,整条裤子湿答答的。

戈特本人充满魅力,神采奕奕又泰然自若。他向海军上将保证,只要将军一出面,就能达到稳定军心的力量。韦克沃克觉得很难相信,像他这么一个坐办公桌的水手,光出现在现场能有什么鼓舞人心的效果。

吃完最后一道水果沙拉之后,他们开始聊起正事。韦克沃克立刻明白,戈特及其参谋觉得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已或多或少完整无缺地把英国远征军带到海岸,现在轮到皇家海军把部队送回家——而截至目前,海军还没使出全劲。

韦克沃克表示,海军成效不彰并非因为不想努力。他强调从海滩载运大量士兵的难度,并且要求将更多部队转送到敦刻尔克,利用防波堤登船。利斯准将并不买账。弟兄们已经走累了,船只应该迁就士兵的所在之处,并且从海滩接运士兵应该极其可行……除非是“海军办事无能”。

韦克沃克被惹毛了。他告诉利斯,他没有权力或理由那样放肆地说话。

双方转而讨论后卫部队的撤退事宜。不论其他士兵是如何撤离的,这群弟兄肯定九死一生。德国大军正步步紧逼尼约波和菲尔讷,周边的防线东端似乎撑不过五月三十一日到六月一日间的晚上。但愿能在当天白天撤离其余每一个人,然后后卫部队迅速在午夜之前退到岸边。拉姆齐已经保证会竭尽全力,派遣一整支全新的小型船只舰队在近海等候。幸运的话,船队会出现在对的地方,后卫部队会在敌军出手阻挠之前游泳上船。

时间非常吃紧。除了预估五千人的后卫部队外,还有成千上万的部队等着登船。韦克沃克一想到就觉得心情沉重。在敌军穷追猛打之下,士兵在黑夜的紧急关头匆忙登船,这并非一幅愉悦的画面。

晚上十点,该说的都说完了。韦克沃克返回暂时担任旗舰的“伍斯特号”(Worcester)驱逐舰。走下沙滩时,他发现一艘充气橡皮艇,于是号召八名士兵替他划船出海。他们在坦纳特和利斯的目送下出发,不过人太多了,小艇开始下沉。他们全跳下船,走回岸边,减少划船人数再试一遍。“海军办事无能的另一个范例。”韦克沃克冷冷地对利斯说。

而在总司令部,参谋人员为陆军总部准备了一份局势报告,于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发出。报告中指出,负责驻守滩头阵地的剩余六个师,将在今天晚上逐步缩减兵力,而周边防线东端则预计在明天晚上(五月三十一日到六月一日间)完全撤离。其余英国远征军的撤退行动进行顺畅。不过报告中并未说明,以目前的速度来看,撤退行动能否在六月一日结束以前全部完成。

十一点五十九分,也就是报告发出的三十九分钟后,帝国总参谋长迪尔将军从伦敦打电话过来。戈特向他保证,这一夜平安无事,海滩上一切顺利。迪尔置若罔闻,直接表明这通电话的真正用意。首相希望他尽可能撤离法军——不仅是撤出“相当”的数量,而是跟英军“相等”的数量。丘吉尔本人接过电话,证实了这项命令。

这项命令宛如晴天霹雳。相对于在六月一日最后一刻接运小规模的后卫部队结束撤退行动,如今整个法军都涉入其中。没有人——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意味着多少人数,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当天稍早的一切精心计算与策划都已变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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