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个手炉和一件银狐裘大衣,连着帽子,避免脸受冻。
双脚刚落地,苏浅璎就险些摔倒。
乐槐连忙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
苏浅璎好容易才稳定身形,眼神有些无奈。
“果然睡得太久,血液不畅,现在连走路都不会了。”
乐槐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姑娘,您昏睡的那七日,陛下每日都亲自给您捏肩揉腿按摩,奴婢有一次晚上端药进来,看见了…”
苏浅璎一愣,却没说话。
感情这种事,两情相悦自是皆大欢喜。可若一方无意,那就就是负担。
宁晔固然对她情深义重,可那又如何呢?她只有一颗心,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对宁晔,她只能辜负。
乐槐扶着她慢慢走出去。
“姑娘,奴婢知道有些话您听着烦,但奴婢还是想说。”乐槐小声道:“打从您上次来重音住进太子府开始,陛下对您的感情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大概不知道,这蘅芙苑,本是未来太子妃的住所。当初陛下让您住在这儿,就是肯定了您的身份。陛下素来不近女色,这太子府也冷清了多年。您都不知道,那日陛下带您回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有多开心。可没想到,您又离开了…”
苏浅璎听着,没反应。
乐槐继续说道:“陛下登基后,这太子府依旧保持原样,尤其蘅芙苑,陛下日日都让人打扫干净,时常出宫来这蘅芙苑,一坐就是一下午。奴婢知道,他在思念姑娘。可没过多久,玉照国那边就传来您和宸王玉初被赐婚的消息。那一天,陛下又出宫了,就在您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悄悄回宫,继续早朝…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没权利置喙您的感情和选择。但是,奴婢求您,就算是看在陛下从未伤害过您的份儿上,别对陛下那么残忍…”
残忍?
苏浅璎轻笑一声。
两人走在走廊上,她清晰的感受到吹来的冷风,再也不用被常年蛰伏在体内的烈性血砂压制,吹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乐槐,你觉得要怎样才算是伤害?”
乐槐一怔。
苏浅璎抱着暖炉,亦步亦趋的走下台阶,道:“你还小,不懂得两厢情愿生死相随。你只看见你家主子对我如何的情深义重,在你眼里他是可怜的孤独者。的确,爱而不得,痛不欲生。但是…”
花园的小路上铺满了鹅暖石,鞋底够厚,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她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道:“你看见过水里的鸳鸯么?”
乐槐懵懂的点点头。
“看过。”
“是不是觉得很美好?”
“嗯。”
乐槐又点点头。
“那如果有人将他们分开呢?”
乐槐不说话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能说什么呢?
苏浅璎也没再说话,慢慢走近凉亭。
在屋子里关太久了,好容易呼吸新鲜空气,她也就不在乎这无孔不入的寒风了。
身后不远处,燕绥负手而立,看一眼身侧的宁晔,他目光追随者那道倩影,眼中神情似被风化一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但听着那些话,心里总不会好受。
燕绥嘴角勾了勾。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关着她?”
宁晔没说话。
燕绥低笑一声。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强扭的瓜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来的也没用。璎璎本性良善,知恩图报,你多次救她性命,她对你总归还有感激之情在。可若你一意孤行,磨光了她对你最后一点感激,你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你是想说…”宁晔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就像当年皇姐强求你,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吗?”
燕绥下意识的皱眉。
“别跟我提你那个变态的姐姐。那女人天生偏执又自以为是,总觉得天底下男人都该围着她转。其实你还不错,最起码没她那么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就是太过固执。”
他摇头,颇有些感叹道:“其实何必呢?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坐拥江山,将来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干嘛非要吊死在一颗注定不会为你开花结果的树上?”
作为一个风流浪子,这世上所有为情所苦的人在燕绥眼里都是自虐。
玉初那小子为了苏浅璎什么都敢做,那好歹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可宁晔至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这不自找罪受么?
就算他满腹心机与谋略,人家都有婚约了也能拆散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可心呢?
宁晔没与他分辨。
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绥觉得宁晔不懂得游戏人生的乐趣,实为井底之蛙。宁晔对他的作风不予评价,却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对这个曾和他皇姐有过纠葛的男人,他也没有刻意的敌意和排斥。
说到底,两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对对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燕绥说了半天见他没反应,自觉没趣,掉头就走了。
这小子执念已深,看来靠劝说是行不通的。玉初也该收到他的信了吧?这时候也该踏入重音的国土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这些个年轻人,一个个的干嘛那么想不开?
无趣,实在是无趣得很。
……
“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乐槐担心她的身体,万一受了凉,又得难受了。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也确实冷。苏浅璎不免纳闷,以往身中血砂的时候,哪怕是下雪天对她来说也犹如暖阳当头。可如今这毒才刚解,她居然就这么怕冷。不过就是吹了一会子风,就有些受不住。
于是她嗯了一身,就要起身离去。
这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她驻足,迎风回眸,雪花纷纷扬扬的映在她瞳孔内,恍若三千琉璃,美得让人窒息。
宁晔已走过来,看见这一幕,脚步微顿。
苏浅璎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雪花慢慢在她手心融化的感觉那般清晰,又有那么几分陌生。
乐槐看见她动作却是吓了一跳。
“姑娘…”
正欲说什么,抬头却见宁晔走过来,立即跪在地上。
“参见皇上。”
苏浅璎下意识回头,还未收敛的梨涡浅笑就这样映入他眼里。
他在惊艳中恍惚一瞬。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对他笑过了。
苏浅璎看见他,脸上笑容淡了下去。
“身为一国之君,你好像一点都不忙。”
宁晔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讽刺,对乐槐道:“下去吧。”
“是。”
乐槐躬身退出了凉亭。
宁晔走上去,温声道:“很喜欢雪?”
苏浅璎淡淡移开目光。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我在苍雪山上足足呆了十年,山上年年积雪不化。可无论的狂风大雪,对我来说,也只是眼中看到的半分景色。”
她伸出双手,雪花落于手心,一片片融化。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雪的温度了…真好…”
这话很奇怪。
她一个自出生开始就身中剧毒畏暑的人,应该是从来都不知道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是她说,很多年…
宁晔的目光,带了几分疑惑和探究。
“璎璎。”他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