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10点钟,侯卫东与楚休宏通了电话,先了解周昌全近况,这才来到省政府。
来到周昌全副省长办公室,在门口就遇到楚休宏。楚休宏把侯卫东让进办公室,低声道:“周省长在卫生间里,心情不太好。”
侯卫东明知故问:“什么事情让老领导不高兴?”
“黄子堤出了事情以后,周省长一直不太高兴。”
“黄子堤辜负了周省长的期望,责任在他自身。周省长太较真,心里才有包袱。我今天中午想请他吃饭,陪他说说话。”侯卫东选在这个时间来到周昌全办公室,是有意请老领导吃午饭。
说了这话,他暗道:“周省长久经官场,人情练达,目光如炬,难道没有发现黄子堤的贪欲?”
他扪心自问:“如果晏春平跟了我十年,且一直忠心耿耿,即使他有缺点,我难道还要坚持原则将他放弃?若真能做到这一步,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真圣人。周省长不是伪君子也不是真圣人,所以他明知黄子堤心贪仍然使用了他。我不是伪君子更不是真圣人,十有八九会和周省长同样处理,说到底,这是人性的弱点。”
在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周昌全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脸色倒也平常,道:“卫东来了,休宏泡茶。”
在侯卫东的印象中,周昌全精力旺盛,行动干练,今天在办公室等着他便秘,让他意识到周昌全也是五十来岁的人。时间一天天流逝,有些人老了,有些人进入中年了,有些人如八九点钟的太阳,侯卫东心里暗道:“我也是三十来岁的人,岁月无情,或许是一眨眼的时间便会走到周省长的年龄。”
周昌全站在桌子旁边活动腰腿,道:“人老了,身体机能退化,以前从来不便秘,现在蹲厕所就如受刑。”
侯卫东站在周昌全身旁,也跟着他做起扭腰运动,道:“周省长,这两年我也动得少,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肚子都鼓起来了。”
周昌全一直是干瘦的身材,相较之下,侯卫东就要壮实许多。周昌全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你还年轻,平时要注意锻炼,年纪轻轻长个啤酒肚子,既对身体不好,也影响公众形象。”
侯卫东有意识把气氛搞轻松一些,笑道:“坚决按领导指示办,多走路,少吃肉,长精神,没有肚。”
周昌全没有笑,他继续活动了一会儿,这才坐下来,道:“沙州改制还顺利吧?”
侯卫东端正了身体,收起脸上笑容,道:“第一批改制企业基本上顺利。根据企业不同,操作模式也有不同。有代表性的是绢纺厂,搞的是管理层收购,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厂合并,还有两个企业直接破产,目前还没有出现群体性事件。”
他参与并主导了沙州市国有企业的改制,谈起此事,如数家珍。
周昌全从右手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道:“我正想跟你谈改制之事,目前中央部委吹了风,在各地的实践之中,管理层收购存在不少问题,财政部将在近期叫停管理层收购。”
关于管理层收购,各方一直有着争论,争论的焦点还是集中于国有资产流失。侯卫东这是第一次听到官方正式消息,心有所忧,道:“管理层收购是一种手段,只要控制得好完全可以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粤美的、宇通客车、深方大的运行都还行,现在怎么说停就停了?”
“财政部相关文件已经出台,你以后的操作思路要有相应变化。”
侯卫东原本还准备继续推行MBO,此时中央有政策明确叫停,他就如集中精力准备打沙袋,结果沙袋突然凭空消失,让他有种失去重心的感觉。
周昌全没有过多解释,道:“省里接到不少信件,反映有人趁着沙州改制上下其手,造成了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这‘有人’恐怕就是指你吧?”
自从改制以来,侯卫东做好了背骂名的准备,他知道周昌全目前的心结在什么地方,道:“老领导,我问心无愧地说,在企业改制过程中,个人没有任何私利,绝没有弄什么手脚。”
说到这里,周昌全表情就有些黯淡,道:“我还是放心你的,黄子堤这人就是被小贪小欲毁掉的。他以前喜欢打打麻将,搞点小刺激,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投其所好,专门陪他打麻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被人拉下了水。”
侯卫东心里一阵汗颜,他当初和祝焱一起,也陪着黄子堤在财税宾馆里打过麻将。当时的几位牌友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财政局老孔进了监狱,黄子堤外逃,只有当时的县委书记祝焱成长为茂云市委书记。他暗道:“在岭西,权重位重意味着这是高危行业,这几年犯事的官员真是不少。”
周昌全加重了语气,严肃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是对我们领导干部最好的警醒。卫东,你不要让我失望,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还有,项波这人你要注意,他熟悉工厂的情况,最近怨气很大。”
周昌全在沙州工作多年,又分管全省工业,消息灵通得很,给侯卫东打了一剂预防针,又道:“省里也要派出工作组,对改制中或许存在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进行调查,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卫东搞改制,完全是为了解决绢纺厂积累多年的问题,根本没有一丁点从里面捞钱的欲望,道:“心底无私天地宽,省里工作组如果来沙州,是对改制工作的促进,也可以给沙州的国有企业改革一个公正的评价。”
周昌全一直在观察侯卫东,见他说话之时神情自然,眼睛清澈,暗道:“侯卫东不似在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