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语,算是默认。
花如烟看见程灵慧的样子,吓得一把抱住她,摇晃道:“三哥,你咋了?你可不要吓我。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和常书呆交待。三哥……”
程灵慧忽然只见就泪流满面,冲着父亲哭叫道:“爹,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俺娘可是你结发的妻子。她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程灵慧的浑身都在不可遏止的颤抖,要不是花如烟抱着她,她早就委顿在了地上。
父亲一声不吭蹲在了地上。二娘叫道:“她做什么了?一辈子连个儿子也没给程家留下。不休留着干什么?养条狗还能对主家摇摇尾巴……”
程灵慧猛地推开花如烟,一巴掌把那妇人打翻在地。颤抖道:“谁说俺娘没儿子,俺就是她儿子。你再骂俺娘一声试试?”
陆晓晓在一边儿拍手:“打得好。这种丧门搅家的东西,就该活活打死。”
二娘本来就忌惮程灵慧。程灵慧一动手,吓得她连滚带爬往父亲身后躲,双手推父亲,骂道:“程柱子,你是死人啊。看着你的闺女打俺,管也不管。”
父亲站起身,呵斥程灵慧:“闹够了没有。”
程灵慧双目通红,怒极反笑:“爹啊,俺再叫你一声爹。三慧子给你磕头了。这辈子这是最后一次。您可要收好。”说着给父亲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望着父亲道:“从今往后,你是你,俺是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管好你那婆娘,再有下次,俺可是杀过人的,不在乎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反了你了……”父亲大怒。
程灵慧冷笑一声:“程爷不忙发火。既然咱们今天说清楚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把这几年的帐好好算算。”
二娘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闻言叫道:“好啊,咱把亲戚里故全叫来,好好算算家里的帐。”
程灵慧点头:“好。”花如烟要去扶她,被她推开:“叫贺昆去把全村的老少喊来。俺要当着父老乡亲的面,重新分家。”
花如烟点头,一溜烟出去了。
这么一闹,天都黑了。贺昆和陆晓晓的车夫,一人拿个铜盆,一边敲一边儿喊:“老少爷们儿们,咱家要重新分家,大伙儿去给做个见证啊。”
村民们听见动静出来,谁也不认识他俩啊。一问,才知道是程灵慧家要重新分家。程灵慧在程家庄本身就披着一层神秘的色彩。村里人是既好奇又不敢窥探。以前的人又没有什么娱乐渠道,都喜欢凑热闹。程家庄的人又都是本家。哪还有不去的道理。
父亲可没料到程灵慧说干就干,看着一会儿工夫就把自己家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个严实的父老乡亲,想反悔也没有余地了。二娘却是十分得意的样子。
村里的大事小情怎么能离开六爷呢?六爷的身体也还不错。眼不花耳不聋,腰杆硬朗。
程灵慧把他扶到炕边儿坐下。自己在一边儿炕头上作陪,陆晓晓坐在下首的椅子里,旁边儿站着她的俩丫头和花如烟。父亲坐在另一边儿炕头上,身边站着半边脸被程灵慧打肿的二娘。二娘怀里抱着不满周岁的小儿子,旁边儿站着十来岁的大儿子。
一众乡亲挤满了北屋,一直挤到院子里。前面来的早的,就自己找个板凳坐着,后面来的晚的就只能站着。
这么多人难免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屋子里嗡嗡一片声音。
六爷咳嗽了一声。嗡嗡声顿止,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听六爷说话。
六爷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在炕沿儿上磕了磕。向父亲道:“柱子,你先说说,咋回事?”
父亲对于程灵慧的忤逆余怒未消:“还能咋?三慧翅膀硬了,不认俺这个爹了。”
六爷看向程灵慧。
程灵慧叫了一声:“六爷。”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儿流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俺爹把俺娘休了,你知道不?”
六爷点点头,没说话。
程灵慧接着道:“当初分家,俺和俺娘分到了西屋和二亩地,六爷也还记得不?”
六爷又点点头。
程灵慧道:“可俺这次回来,俺爹要把俺赶出去。俺还听说,俺不在的这段时候,俺娘和俺奶差点儿饿死在西场屋。六爷啊,这是人干的出的事吗?这样的爹,俺是不认了。您老和乡亲们就是戳断俺的脊梁骨,俺都不认了。”
六爷叹息:“你爹这事是做的不地道。可你也不能不认他啊。你奶怎么说也不是你爹的亲娘,可你爹可是亲的。”
程灵慧道:“俺娘也是亲的啊。俺娘一辈子就知道低头干活,有啥错?老了老了还要落个被扫地出门的结果?”
六爷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娘虽然可怜,可也是她自己命苦。谁叫她一辈子也没生出个儿子呢?”
“您老说的不对。”陆晓晓忽然开口:“我婆婆怎么没儿子呢?她要没儿子,那我这个媳妇哪里来的?”她问的很认真。
程灵慧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她了。
六爷看向程灵慧:“这是……”
陆晓晓道:“您老问我就是。我是程默之在洛河口娶得媳妇儿。可是明媒正娶的。”不厌其烦的把先前和二娘说的话又复述一遍。
六爷看着程灵慧:“三慧,你这又是闹那样?怎么又冒出个媳妇?”
程灵慧没心情解释那个,说道:“六爷,俺过后跟你说。先说眼下的事吧。俺要重新分家。”
六爷看看父亲,父亲还有些犹豫。虽说他偏向儿子们,可女儿也是他的骨血。二娘在一旁帮腔:“分。”父亲无奈何的点了点头。
六爷摇头:“你糊涂啊。”转向程灵慧:“重新分家也行,你提出来的,你先说说怎么分?”
程灵慧道:“那俺就得先说说这家里的室产。”抬头向着一众乡亲道:“大家都知道,俺十四岁时朝廷征兵,俺爹就当兵走了。那几年,地动、水灾、蝗灾,那都是过得啥日子?地动的时候,俺爷没跑出来。俺替俺爹穿得孝衣,摔的老盆。房子塌了,十冬腊月一大家子连个窝都没有。俺和二姐没日没夜的摔坯,搭了个窝棚才过得冬。”程灵慧一番话,引起人们对那段苦难岁月的回忆,人头攒动下一片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