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响水关那么多兵马驻守的地方,百里之内是不会有大的匪患的。所以,邺胜安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一路上睡的很沉。
到了晚间宿营,并没有看见魏鹏程跟上来。正在张望,就见卫剑秋走了过来。除了昨夜不得不演戏,邺胜安和这位先锋将军并不熟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来找自己。倒是卫剑秋开门见山道:“昨晚多谢邺大人提醒。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卫剑秋说的不错。如果先承使的队伍因为花柳病而折损,吃个哑巴亏还是轻的。传扬出去,连皇帝都跟着没脸。再想复都振国就和登天差不多了。
邺胜安心里记挂魏鹏程,淡然道:“将军不用谢我,都是应该的。”
卫剑秋道:“我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待邺胜安答话,接着道:“昨晚那个女子,不知大人肯不肯割爱?”
邺胜安没想到他竟然是为魏鹏程而来。脸色便有些不好,道:“属下不明白将军什么意思?”
卫剑秋也不拐弯抹角,道:“不瞒大人,卫某自持并非贪花好色之徒,可昨日见了那姑娘却是有些动心。大人不会说不认识那姑娘吧?”
邺胜安道:“我自然认识。”声音中已经有了不易察觉的冷意:“只是我不会把他给任何一个人。”
卫剑秋道:“我知道培养一个忠心的人并不容易。卫某尚有几个得用的人,拿来和大人交换怎么样?”
邺胜安冷声道:“将军不必再说。此人于我关系重大,纵然是千金也不会给了别人。”
卫剑秋有些急了,道:“须知一个女子肯混迹烟花之地为人做耳目,要受多少折辱。大人就忍心她继续受折磨?”
邺胜安道:“将军无需多言。”转过身不再看卫剑秋。
卫剑秋无奈,只得先行离去。
之后数日,魏鹏程仍是不见踪影。邺胜安心里的担忧更重一层。好在沿途州县渐多,人烟渐密。百姓闻听是朝廷派来的先承使,无不欢欣鼓舞。邺胜安的心思被那些平民百姓的热情分去不少。
一个月后,五千人马过了灞水,直达霸州。邺胜安的伤早好了。一路偶有遇到匪患,段子心都能提前得到消息。有廉洵老将军调度,每次都化险为夷。
一开始,段子心还以为报信的是朝廷的密探。但是,在真正接触到朝廷的人之后才知道并不全是。对此,邺胜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一边行军,一边加紧训练自己的斥候。等到了霸州的时候,她放出去的斥候已经多达上百人。不光霸州城里,就连建安都有她的人。
霸州是东饶王李显的新迁移的王都。做为诸侯,没有朝廷的命令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封底的。可适逢乱世,李显吞并了周围的诸侯国,自然不满足原来的封地。因师出无名,怕引起别的诸侯不满,因此并不敢称帝。只是把原来的封府挪到了离建安不远的霸州。
此次周景佑准备还都建安。李显心里虽然不痛快,却也不反对。整个东饶都在他手里,他缺的只不过是称帝的借口。如果周景佑回京,到时候他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他又十分忌惮梁铮的梁家军。所以想着必须要给周景佑一个下马威,让他要么老老实实待在齐地,一辈子不敢出来。要么到建安,乖乖不要生事。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下马威没有用成,反而莫名其妙折损了响水关三千轻骑。响水关驻兵九万,多是水军。三千轻骑可不是小数目。
段子心只带了五千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尽歼三千轻骑,连一个活口都没剩下?除非周景佑秘密派了大军过来。可是,任凭李显费尽心机,也没能摸到那所谓大军的一根汗毛。所以,段子心带兵到了霸州时,李显的心里是十分难受的。
他十分想把段子心一行人乱刀剁成肉泥。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不但不能杀段子心,还要保护好他。万一段子心在霸州出了事,东饶就会成了万夫所指之地。
上面的人打机锋和邺胜安都没什么关系。现在她已经从派出去的人手中得到了三城九县的布防图,正在忙着收集霸州和建安的布防图。尤其是柳州的布防图,她看了又看。她记得魏鹏程说过,他是柳州人士。也不知魏鹏程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
在霸州修整了三天。大军开拔前往建安。邺胜安第一次见识了建安这座天子之都的样子。
战乱好像并没有给这座都城造成多大的影响。街道上商铺林立,人流如织。比起远在北齐的齐州不知要繁华多少。听说朝廷的先承使到来,城内不少属官,并富豪,乡绅都等在北门外迎接。鞭炮声震耳欲聋。百姓们纷纷叩拜,山呼万岁。
这才是一个先承使进城。可以想象如果乾和帝回京,会是怎样的壮观。邺胜安一路上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却还是忍不住因为百姓高涨的热情而感到震撼。忽然一个词涌上心头——民心。
“是了。”邺胜安心中暗道:“这就是民心。聂大哥曾说过,民心所向,天下所归。”她抬头往向头顶湛蓝的天空,仿佛能感觉到一股蓬勃无穷的力量正从那片天空下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忽然,哗啦一声。从路边一间民宅的二楼窗户里泼出一盆恶臭的液体,哗啦啦浇了被簇拥在中间的段子心一身。只听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骂道:“狗屁的朝廷。还我林家上上下下一百零三条人命。老天爷没长眼,怎么没让姓周的死绝了……”早有侍卫冲上楼阁,只听一声惨呼,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想是那人已被就地正法。
邺胜安收回望向那窗户的目光,随着人马一路进了内城。
昔日令人望而却步的皇宫却比外城那些百姓人家要荒凉颓败许多。重楼叠宇已不复往日光彩,檐脊瓦垄上枯草摇曳,斗拱雕梁间鸦雀惊飞。每一处宫殿都透着压抑的腐朽气息。36五千兵马加上押送粮草的车马和各个长官的近卫,长随不下八千之众。相对于这座占地颇广的宫城却仿佛投入沧海的一粟。
乾和帝要回京,皇宫必然得修缮。银子就是个大问题。李显管这些人马的吃喝嚼用已经是老大不乐意,让他拿钱根本不可能。不过这些都是段子心头疼得事,邺胜安并不操心。不得不说比起廉洵那帮舞刀弄枪的武夫,段子心更善于世家门阀间的长袖善舞。
段家世居柳州,虽然后来隐退到藏峰岭,可在柳州还是有些根基。加上段家世代积累的清名和他白泉先生的名头,只不过去了几趟文会,见了几个酸人竟然就有人送上银子来。这让邺胜安很是开了眼。有些明白那些文人为什么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好名声原来可以当钱花的。至于段子心寻朋访友内中的玄机,邺胜安根本无从参悟。
如果说在齐州时,邺胜安心里对于西北兵事还有些牵挂。这一路往南那些牵挂已经变成怅然。心中充满对于自己之前的目光之短浅,心胸之狭隘的惊诧。江山之辽阔,民心之浩瀚让她心生向往。左营派出去的斥候在到达建安后,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幸喜无甚伤亡。只是,邺胜安也意识到,这些勋贵门阀的子弟是不可能甘心做斥候,为自己所用的。她必须尽快着手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斥候军。可是这谈何容易。
回想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她何尝有过可以信任相托的朋友。就算有人手,那训练和活动的银子从哪里来?从没有为钱财上过心的邺胜安,第一次明白了钱财的重要性。她把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掏出来数了数,取出两个买了两个包子。忽然很想念魏鹏程。有他在,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因为银钱的事发过愁。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邺胜安啃着包子,走在建安的坊市间。周围陌生的面孔,让她十分的心绪不宁。
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忽然停了下来。车中下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呼道:“邺大人留步。”
邺胜安转身。那年轻公子明显是女子所扮,而且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