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胜安出了门,只见大门口围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街坊。见他出来,王大娘一把拉住他问道:“邺娘子怎么样?”
邺胜安道:“没事。”
王大娘道:“被打成那样,怎么会没事?那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下手那样狠?”
邺胜安扶额:“莫要提她。提起来我就头疼。”
旁边一大叔道:“你就这么走了,家里还不被她搅翻天。这才第一天,就把邺娘子拖到外面打。以后还不得出人命?女人不能这么惯的。”魏鹏程人缘很好。街坊们担忧他的处境,纷纷拦住邺胜安,不让他走。
忽然有一大嫂道:“那姑娘莫不是你正头娘子吧?邺娘子是在家里被她打怕了,这才千里迢迢追着你来的齐州吧?”众人一听,纷纷觉得有理。可看邺胜安的平时的样子又不像有钱人家出来的。王大娘急道:“不管怎样,你可不能不管邺娘子的死活。”这个老妇人心地善良,一向对二人关照有加。一直不见魏鹏程露面,又摄于那两个佩刀的侍女不敢进院。只能拉住邺胜安不放。
邺胜安不善言语,被左邻右舍夹在中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请问这里可是邺胜安,邺大爷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双十年岁,身穿柳黄绸缎衣裳,鹅蛋脸的白净少女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刚留头的小丫头。
这个少女邺胜安是认识得。正是大小姐生前两个贴身丫头中的一个,叫做洗剑。当年登州之围前夕,大小姐让她护送希宁到巨霞关。后来大小姐战死。梁铮就把她主仆二人接到了齐州。之后便一直是她在照顾聂希宁。再后来,邺胜安从段子心口中得知,聂希宁被聂海承误认作孙子,接去落雪山庄了。他到了齐州也就没有想过去梁府看看。此时,看见洗剑,聂希宁天真的小脸忽然浮现在眼前。仿佛看见他一脸不舍的说:“爹爹,你一定要来接希宁。”
洗剑看了很久,才迟疑道:“您是大爷?”离开登州已经五年了。那时候,邺胜安还是个个头矮矮的半大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中等个子的大人。仿佛长成的青松,褪去了寒酸的青涩,变得挺拔昂扬。
“希宁……”本以为曾经的人和事,都随着‘聂小泉’那个名字放下了。此刻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声。那个从小不被生母喜爱的孩子,那个曾经甜甜叫自己‘爹爹’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的牵绊,他还是放不下。
“大爷。”洗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洗剑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大爷。小少爷一年前就不见了。”
“不见了?”邺胜安的语气顿时冰冷起来:“不是被人接走了?”
洗剑摇头:“没有人来接小少爷啊。小少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城门口等大爷。那一次,奴婢只不过转了个头,再回头,小少爷就不见了。”
邺胜安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邻居们被他身上忽然散发的杀气骇的纷纷后退。
洗剑哭道:“奴婢去找过大爷,可是不知道大爷在哪儿啊。”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是大公子说的。大公子让奴婢把这个送过来。”说着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双手举起,恭恭敬敬递到邺胜安面前。邺胜安伸手接过。包裹被没有打结,锦袱散开露出一个尺半高的牌位。上面一行小字:亡妻梁氏静贞之灵位。
邺胜安手一哆嗦,差点没把牌位掉在地上。
那个遭人陷害,背负污名的坚韧女子。羌人的箭簇射穿了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战袍。她倒在自己怀中,让自己答应她替她保卫家园。替她照顾胞弟梁鸿驰。她说梁鸿驰优柔寡断,不善统兵。长靖关和登州城就是他们姐弟的根,要是落入别人手里,这世上再难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邺胜安做到了。他从登州起步,带着仅有的三千铁甲军,东杀西荡,将羌人逐出关外。牢牢守住长靖关,三年没有放过羌人一兵一卒进关。他替梁鸿驰统军,不计名利。为他带出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白啸兵。
可是,大小姐是叫着希宁的名字断得气。死时眼睛都没有闭上。邺胜安知道。尽管那个孩子是大小姐永远不能言说的痛,她心里还是不能割舍。
“大公子呢?他没有去找孩子吗?”邺胜安的愤怒从来不会持续很久。往往是片刻的冲动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洗剑摇头:“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小少爷的。”
“这个混蛋。”邺胜安低骂一声。梁鸿驰可是希宁的亲舅舅,这是什么破理由:“他在哪儿?”
洗剑道:“大公子在登州。前几天忽然送信,吩咐奴婢将大小姐的灵位送过来。大公子说,大小姐是出嫁的姑娘。就算不在了,可灵位也不好总供奉在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