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你也不听啊!”狄奥多拉拿过第一张纸,道:“宁远砦是四年前建立,奚若一直负责这面的运输。至于这奚若的资料,我也查了,他当时就是四方军师。按照常理,四方军师应该是一个很高的职务,如果按你的说法,奚若是王家西,也就是说,这距他加入冥教,顶多两年,想升到这么高的职务,几乎不可能。”
“这……这恐怕也未必。”白佳玉伏在桌案上,怔怔的看着油灯的火焰,自语般说道:“其实这六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最后那次行动,也就是我们失事那场。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怎么魏天庭就会突然出现?”
“魏天庭?他是谁?”狄奥多拉很少听白佳玉讲以前的事情,大是好奇,问道。
白佳玉答道:“他是宋朝一个官员,很多人说,他是一个好官,现在则是儒门的掌门,应该就是孟邈的师父。”
狄奥多拉挠了挠头,道:“呃……云里雾里。”她身子又靠近了白佳玉些,眨了眨眼睛:“倒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和你那几个兄弟,怎么结义,最后情同手足,劫道,出事儿的吧。”
白佳玉喝了口茶,神色黯然,道:“你要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我是陕西人,天生一副好力气,家里地贫,养不起我,就当了兵,混口饭吃。我一把子力气,人家直接把我选到了禁军,我还不怕死,和党项几场仗下来,就当了佰长。”
“可我他妈的穷怕了,一般来说,砍一个人头,升一级,要么就换五十两银子,我一想,升一级这个,饷银也就长两贯,可我换钱,他妈五十贯,这合适啊,我就一直换钱,也没升官。”
狄奥多拉哑然失笑,打了他一下,嗔道:“你也是够实诚的,升了官,除了钱,还会有很多好的待遇。比五十贯多的不知哪里去了。”
白佳玉也笑了,道:“这事儿好长时间之后,才明白。”他顿了顿,继续讲道:“这王家西啊,就是一个小吏。这些小吏,没有俸禄,只给县令办事的,比如说收税,维持治安,甚至查案,都需要他们。”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道:“久闻南朝是礼仪之邦,听你这么一说,真是名不虚传。这些小吏,都是贵族子弟,然后给朝廷当义工了?”
“我呸!”白佳玉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帮小吏,都他妈的地痞流氓!你想想,他们是干嘛的?收税,维持治安,这玩意也只有地痞流氓才能干好!”
“他们的给县令干活,月钱也是县令支出,可县令的俸禄有限,肯定不够用,怎么办,就从百姓身上弄。怎么弄呢?举个例子吧,朝廷说了,每户人家交一百斤麦子!县令就说了,一家一百五十斤!多出来的五十斤,就落他们手了。你要不交,好啊,第二天,你家门上就被泼了大粪!”
狄奥多拉皱了皱眉,嘴一咧,道:“他们也不嫌脏。”
“能挣钱,人家管脏不脏?再说,又不是这帮王八蛋自己去,泼粪的活,都是他们下面的小厮去干。”他怕狄奥多拉不懂小厮的意思,解释道:“就是小吏的跟班。”
狄奥多拉更觉好笑,道:“这玩意也有跟班?”
白佳玉点了点头,正色道:“这必须的!这活在当地,是香饽饽。他们搂钱的名目,多了去了。记得二十多年前,跟党项打的热闹的时候,军费吃紧,一个县令就说了,现在要整顿市容,你们拉屎,要交‘屙税’;也就是说,拉屎也得上税。有个教书先生就说了,‘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
狄奥多拉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厉害,学习了。这‘屎税’钱去哪了?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一般来说呢,朝廷摊派下来的,他们就多收,剩下的归自己,自己巧立名目的,一少部分给朝廷,大部分给自己。”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最后受损失的,不都是老百姓?”
白佳玉站起身来,大声道:“谁说不是呢!这么说,我要不是穿上军装,继续在地里干活,交了朝廷俸禄,再交了这帮王八蛋的税赋,每年就没有余粮,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天天吃糠吃稀。当时是啥时候啊,真宗盛世啊,政治清明啊,东封西祀啊,万国来贺啊,唯我独尊啊,结果他妈的下面都烂到根了!操他妈的!”
“好了,扯远了,继续说王家西。”狄奥多拉打断了白佳玉的跑野马,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也是这小吏的一员?可你之前不说,他跟寡妇睡觉,然后被你发现了,你踹了他的屁股,让他那话儿折里了么?”
“对啊,他要不是小吏,咋能勾搭上王寡妇?”白佳玉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后来我问他,我说那天我看王寡妇反抗挺激烈的,一看人就是被强奸的,你还解释啥啊?”
“他跟我说,你太不了解女的了,这王寡妇,看我是个小吏,仗着自己有点姿色,让我给他家免点税款。刚开始看她家孤儿寡母,也就算了,可是这娘们还得寸进尺,免一次还想免第二次,免第二次还想免第三次,这哪行啊?免了也行,银债肉偿,你得跟我睡觉,她还不干,说什么大哥都是情谊,你搞这个就俗了,俗你妈逼,哪有干吃饭不付钱的,直接硬上!所有女的,刚开始都他妈不要不要,后来就是不要停了。”
狄奥多拉笑着摇头,道:“这王家西,还真是真知灼见呢!不过那王寡妇也是,总占小便宜,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经过这事儿之后,我俩就认识了。这小子有个特点,想事情很周全,而且他是小吏,三教九流,都他妈有人。我之前,就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了钱,买点酒,吃点肉,资助点这个,资助点那个,流水一般,没了。王家西一看,说你别愁,这事儿简单,咱整点儿大的。”
“整啥大的呢?有一天,他妈的他把我带到阴山里的黑风寨,见到了寨主,王长健。我这才明白,这小子通匪!”
“王家西说,这里来往不少商队,以前王长健,只能劫点运粮的,还不是运军粮的,最好还是新手,老商队都认识,能给点提成,就不动手了。这下我来了,能打,就劫大的。我们三个也结了兄弟,说实话,也真是投缘,不是那种酒肉朋友。”
“后来我们干了几票,也都成了,赚了不少,黑风寨也渐成气候,收罗了将近三千兵马。其中王家西的出谋划策,至关重要。可到最后一次,王家西失算了。”
“这次我们劫的,是朝廷的饷银。当时我们做了情报,魏天庭并没有在这里驻军,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我们本来打算,做完这票狠得,就不再做了,结果魏天庭大军突然出现,我们三千弟兄,尽数被歼。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复杂,可你要说的是,如果你证明了这位奚军师,就是王家西,那么当年告密的人,一定是他喽。”她顿了一顿,问道:“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一己富贵么?他在冥教,不一定能赚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