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字里有个‘洛’字的姑娘,是你的妻子吧。她在家等着你回去,是么?”狄奥多拉问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观察着孟邈的神情。
孟邈却闭着眼,不发一言。父母且不顾,何患子与妻?自古忠孝难两全,自己是儒门弟子,出塞之日起,就有了这个觉悟。
“我想,如果你回不去,她一定会很痛苦,对么?”
孟邈依旧沉默,他的妻子苏洛是白蕴冰的师姐,虽说是个同样不会武艺郎中,但也是儒门弟子,儒门弟子,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话是这么说,但如果自己的噩耗传回南朝,那个柔弱的女人,能挺得住么?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或许这就是命吧。
狄奥多拉看到了他微皱的眉头,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们汉人的大贤者孔丘有句名言,大意是如果你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强迫的施加给给别人。你既然知道家庭的重要,为什么你还要烧了契丹人的家?”
“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晚我们不拿下平远砦,雷神部族的人就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很多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他们在草原上放牧,跟你有什么怨仇?就凭这一条,你就对契丹百姓犯下了滔天大罪!”
孟邈嘴角一撇,冷冷地道:“这只不过是战争使然。当年你们契丹人,也曾进犯中原,四处劫掠,害的我们百姓流离失所。”
狄奥多拉也不以为忤,解释道:“那是从前,现在的契丹,不会了。”
孟邈仰天打了个哈哈,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女人,我们汉人有个词,叫做胡说,意思就是,胡人说的话,永远都是假的。”
“那我是色目人,一样也是胡人喽?”狄奥多拉双手叉在胸前,笑吟吟的看着孟邈。
孟邈转过头去,表示默认。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诺千金。”狄奥多拉站起身来,道:“如果他们还顾你的死活,你们的使者这几天就会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孟邈听说狄奥多拉要释放自己,大是不解,生怕她藏着什么后手。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的妻子承担痛苦。也想告诉你,我们虽然是胡人,但也知道你们汉人的道理,如果你能回去,就请转告你们儒门的人,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不可能用一把火就能征服的。”说完,狄奥多拉站身来,带着白佳玉和伊丽琪出了门去。
狄奥多拉一走,白蕴冰就拉住孟邈手臂,问道:“三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孟邈摇了摇头,他心里也在打鼓,自己烧了契丹人的家,别说放在契丹,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必死无疑,只不过契丹有可能刑罚更残忍一点。而这狄奥多拉,虽然贵为大于越,但从长相看,显然也是外人,他真的能扳动契丹百年的习俗?而且这个女人,虽然要放自己,但肯定不是佛祖,一片慈悲普度众生,也肯定是利益交换,可她要换什么呢?银子,还是粮食?
他忽然想到旁边的白蕴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你一定能回去。”
“不,最重要的是你能回去!苏师姐在家里等着你呢!”白蕴冰一拍脑袋,惊道:“听那个女人的意思,应该派人和我们联系了。如果嫂子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急疯的!”
孟邈叹了口气:苏洛,苏洛。只怪我一时轻敌,中了敌人的圈套,让你担心了。
“白姑娘,白姑娘?”两声敲门声后,伊丽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怎么了?”白蕴冰向孟邈点了点头,示意伊丽琪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去开了门。
伊丽琪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契丹小姑娘,站在门外。她朝白蕴冰行了个礼,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让她也给白蕴冰行了个礼,才说道:“白姑娘,要是您有空,能不能帮这小姑娘一个忙?”
白蕴冰见这契丹小姑娘面黄肌瘦,穿一身破羊皮袄,人中两侧鼻涕留成两道小河,仰着头,双眼肿成了桃子,瞳孔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她看了伊丽琪一眼,道:“这孩子真可怜,你是让我帮着照看她?”
“不是,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伊丽琪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去领粮食的时候,看到这姑娘蹲在路边,抹着眼泪,我就问她,你怎么了?她说她爸爸打仗后受了伤,现在两条腿都紫了,不停地喊疼,身上还发着烧,我想你是医生,应该能治疗。”说到这,她摸了摸身边的小女孩的头,笑道:“这位大姐姐,就是大神医,别哭啦。”
小女孩甚是乖巧,忙拉住白蕴冰的衣角,娇声道:“大姐姐,求你救救爸爸,爸爸要是病了,家里就没人打猎啦!我就要挨饿啦!”
白蕴冰有些犹豫,前日伊丽琪就请他为一些契丹人瞧病,可她犹豫不决,生怕回去后被骂成汉奸。她看向孟邈,希望他给自己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