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心瑶恨恨地醒了过来。准确地说,她根本没有睡去,根本没有不省人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碎了,心一塌糊涂地碎了。她不想睁开眼睛看那碎了一地的心。
她闭着眼睛,却看见自己走进了一个黑洞里。黑洞的前方就是大哥和御叔,可是他们一点也不理睬自己,只顾着往前走。自己拼命地喊,他们听不到;自己拼命地跑,也追不上。
他们不要心瑶了,丢下心瑶了!姬心瑶又看见自己碎了一地的心,忽然间就飞了起来,它们呼啦啦地像一道光,一道血色的光,向大哥和御叔飞了过去。
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无心的人。心飞走了,连碎片都飞走了。无心居然还能活着,只是没有了痛没有了爱,没有了一切,行尸走肉而已。
外面谁在说话?不是大哥,不是御叔。是屈巫和紫姜。原来是紫姜杀了大哥,原来自己已经回不去郑国了。
太好笑了!既然已经无心了,既然已经没有疼痛了,一副行尸走肉何必要人保护?大哥不在了,又何必回到那本不属于我的郑王宫?
于是,她下了床走到了外面,面无表情地说:“我哪都不去,株林就是我的家。”
屈巫和紫姜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姬心瑶并非昏了过去,那么刚才的说话她应该都听到了,屈巫的心沉了下去。
依然跪在地上的紫姜,泪流满面地膝行到姬心瑶面前,磕着头说:“小公主,紫姜对不起你。”
姬心瑶忽然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哭一声。当初见到夏御叔的棺材时,自己昏死过去,又在恶梦中醒来,昏昏噩噩地哭了两个月。
而今自己听到子夷大哥没了的消息,竟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子夷大哥,自己少女时代的梦幻,沉淀在自己心底的梦幻,自己怎能不为他流一滴泪?
偏偏是,自己真的无泪!
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
姬心瑶冷笑一声,对紫姜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紫姜从怀里掏出那块绣有桃花的丝帕,上面的血色早已变得黑紫,她颤抖着双手捧给了姬心瑶。
姬心瑶一阵颤栗。她看到了丝帕的一角有朵艳丽的桃花,那是子夷大哥丝帕的标志。
子夷大哥所有的丝帕上都绣了朵桃花,在郑王宫是公开的秘密。谁都认为他是因出生于桃花盛开时而喜爱桃花,却无人得知他真实的用意是因为桃子。他爱她爱得太苦了。
现在好了,他们终于团圆了,母亲终于可以不带面纱与他相拥。一个倾城倾国温婉多情,一个玉质金相铁血柔情。足以傲视天下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再没有人能分开他们,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看着那丝帕,姬心瑶的嘴角竟然浮出了一丝微笑。
紫姜无声地落着泪,她已不想将易韶千疮百孔的样子说出来,她只要将这块丝帕还给姬心瑶就行了。自己的仇报了,一切都了结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屈巫走了过来,接过了紫姜手中的丝帕,他认出了是姬子夷杀了易韶之后拿来揩拭宝剑的,犹记得自己当时掩埋易韶时,曾拿起这条染血的丝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盖在了易韶的脸上。
如此看来,紫姜一定是扒开易韶的坟,见到了易韶千疮百孔的身子。这仇怨结得太大了。
难怪厉王爷说姬子夷心中明白谁下的毒却不说出来。他不是放下了,恰恰相反,他是根本没有放下,而是担心冤冤相报的仇恨会毁了姬心瑶。他之所以放过紫姜,是知道她不会伤害姬心瑶,会一直保护姬心瑶。
也许,这是他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事。
屈巫拿着丝帕向姬心瑶看去,正想说话,万分惊诧地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眼含秋水,眉簇春山,湛湛妖娆姿,纤纤娇媚态。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是怎么了?屈巫敏感地觉得姬心瑶出问题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的她都不该是此种神态。
姬心瑶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怎么感觉身子里涌动着一种渴望?身子燥热起来?她暗暗地给自己把了下脉,不禁大吃一惊,自己居然中毒了。
姬心瑶快步走到长几前,快速地摊开医书查找着。‘中情蛊者,面若桃花,眼似春水,被强控身心束魂,极尽放浪魅惑。年余反噬,咽肿失音,心智癫狂。或数日死,或数月死。’果然如此!自己中了蛊毒。
姬心瑶明白过来。垂着白色帷幔雕梁画栋的陈王宫,芈王后请自己喝茶。原来为的是这一步的好戏。害死了御叔还不够,还要害死我!我们不过就是救了那些中了蛊毒的女人,这有错吗?天理何在!人性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