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婉转,幻境却如琉璃般乍然破裂。六子的身影在月色之下显得无比孤独,甚至于一种超脱于物外的寂寥。幻象如真,真如即幻,于真真假假之间游离的人,总有一些说不尽的孤独心酸,脉脉撩人。
可是这心酸又与白衣何干,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嗤笑。
“你看破了,就要卖我个好。可是我为什么要接受呢?”七星龙渊的锋芒在月色下动人,流转,白衣纵身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我可是出了名的薄情寡性,来这凡间,只为了肆意风流的男人。”
“真的吗?”六子回应以某种微妙的笑容,他的发冠垂落,散下一瀑青丝。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分别,我说是真的,那自然就是真的。”
在琴声中,幻境消散之后,白衣身后却不见了曾经蜿蜒繁复的车队,他所在这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也只剩下了依旧微笑的天依和留守的烛火,再无他人。
“可是真的,总不能便作假,假的,也无疑当不了真。”就像白衣所说的那样,六子已经看破了白衣的谋划,他出现时所布置的幻境,从来都不是为了遮蔽白衣的目光,而是帮白衣遮掩这一出暗度陈仓的西洋镜。
当白衣接到天依二叔洛远林的传信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路数。之所以一人应对那些纷纷扰扰的追兵,也正是为了给阿绫她们的分兵留出空余的时间。
虽然江南的事那么急,可是白衣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所以他只能让阿绫带着缘木她们先走一步,以防被陆谦算计,让局势脱离他的掌控。毕竟奇兵突进,千里袭人这种事情,阿绫确实是很擅长。而一位神境高手,也足以让江南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他当然相信,阿绫肯定能够帮他拖延到足够的时间,不过既然六子把台阶送到了他手中,他也不介意和他演一出戏,来拖延被识破的时间。毕竟要让一大队人马消失无踪,他虽然很厉害,却也不曾有这样的手段。
“她们跑的还真快。”六子笑得有些狡黠,他虽然信手解开了自己的幻境,但是却也不曾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他人就不见了踪影。
“之前我被那些人威胁的时候,小墨就特地调动了手下的暗谍过来,将那些下人全都调换了。否则,那么庞大的大队人马,北地那些人又怎么会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到我们的行踪。而且阿绫可是行伍出身,兵贵神速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天依一脸骄傲地吐露了自家的底细,然而在场却没有人觉得她说的不合时宜。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果然就是公主殿下,这样的情报也敢随口说出来。看起来我们倒真是高估你了。”喧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反派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刻登场,并且急不可耐地送上人头,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这几位风尘仆仆的赶来的朝廷鹰犬,显然是认为自己来的正是时候。虽然他们并非是皇城司的疯狗,也不是北地诸门派的内应,但是他们有个更加显赫的身份。
皇家供奉,二十八宿!
他们自然不是毫无准备就来的,除了从皇城司那里得知的陆白衣重伤未愈的情况外。他们也清楚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二十八宿之中最无法无天的豹神君,是被陆白衣一对一正面斩下狗头的。彼此都为这名不副实的二十八宿,最基本的了解自然是具备的,单对单,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真的能够赢得过豹神君。
那么能够正面斩杀豹神君的陆白衣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不来。江湖所争,不过名利意气,将自己卖给了朝廷的这几位二十八宿,如果不为自己正名的话。
那么有一件事就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了。
效力于朝廷的二十八宿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只有半步神境的南人给打压了,他们过往的盛名自然尽毁,哪怕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所谓初出茅庐,只有半步神境的少侠能够横压一世,让北地所有势力不得不哄着他离开。
更何况,在皇城司的蛊惑之下,也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机会了。
白衣退回江南,固然是北地诸门派和皇帝陛下先退了一步,但也意味着这位白衣少侠其实也相对地服了软。一个战无不胜无所顾忌的人,自然是没有弱点的,可是一个选择了退让的人呢?
退让就代表有所顾忌,有所顾忌就代表能够被击败,作为一群老江湖,这几人心中是分外清楚的。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要走进皇城司明目张胆设下的樊笼之中,毕竟陆白衣单杀了豹神君,是世人亲眼所见,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可是,陆白衣受了伤啊!
通过皇城司十分详实且细致的分析,以及对于人性的判断,他们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结论。之所以陆白衣会在皇帝陛下和北地诸门派的压迫下选择退让,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被拿捏住了脉门,还是因为他受了伤。
否则他为什么要在乐正绫已经踏足神境的时候,还会选择直接退让?纵然北地的神境高手比江南多上数倍,但是单单一个皇城司,可不存在那么多。而北地诸门派的人,对于皇城司被诛灭,多半也是乐见其成的。
那么陆白衣大可以选择先报复完了皇城司,再选择退回江南,既显示了自身的力量,又全了少年的意气。这才符合他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的气质,才符合他仗剑横行北地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