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恣意恣意掠过树梢,落叶随风在空中打着卷,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煞是有趣,少女葱白般纤细柔嫩的手伸向窗外,脸上笑意明媚,乍一瞧,根本不像还在发烧的人,这时候,一只略微苍老的手探向少女背后,语气带着嗔怒,“还发着烧,怎么还敢吹风,关上窗户,一路上大夫难寻,注意自己的身子。”
宁樱扭头,余光中似有不同的颜色,她定睛一瞧,枯黄萧瑟草丛堆里,一朵秋菊掩面盛开,如果不是她眼神好,根本没留意,她激动的探出身子,指给身后的黄氏瞧,“娘,您看,秋菊,秋菊开花了。”
马车驶过,视线又被宁樱身子挡着,黄氏哪儿瞧得见,不过仍笑着附和道,“看见了看见了,快回来,吹了风,你的病何时才能好?”
新换的马车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气味好闻,黄氏拉着宁樱坐好,关上窗户,让秋水挑了挑炭火,裹着宁樱的小手替她哈气,若不是宁樱闹性子她们只怕还在漏风的马车里,忍着瑟瑟寒风,当下暖和多了。
黄氏的手粗糙,在庄子里,很多事她亲力亲为,久而久之,掌心起了厚厚的老茧,磨得宁樱掌心疼,然而,宁樱脸上却扬着喜悦的笑,打心底透着欢喜。
被她的笑晃了神,黄氏叹道,“回到京城莫这般任性,佟妈妈是你祖母跟前的老人,甚得你祖母信任,得罪她,吃亏的还是你。”女儿养在庄子里,凡事有自己护着,性子纯良,不懂后宅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打狗看主人,佟妈妈背后的人,暂时,她们招惹不起。
“娘,您好似没怎么咳嗽了,是不是旧车霉味重,您被呛着了?”宁樱倒下身,躺在黄氏双腿上,抬眉撒娇道,“娘,继续给我捂着,有点冷。”她喜欢黄氏掌心的老茧,搓得她痒痒的有点疼,是她娘无疑了。
黄氏好笑,苍白的脸色溢有淡淡的红色,“闭眼休息会儿,娘替你捂着手,待会就暖和了。”宁樱在庄子里落过水,手脚冷的时候浑身都凉,黄氏请了大夫给她调理,这两年好很多了,她担心宁樱发烧,养好的身子又折腾回去了。
行了五六日,黄氏咳嗽好了不说,宁樱的病也给拖没了,黄氏略微后悔,佟妈妈提出回京时,她该寻人买一辆马车,路上她和宁樱也不会遭此罪,然而想着手里的钱财,她又皱起了眉头,在庄子的十年,宁府不管她和宁樱的死活,逢年过节从未派人送过礼,当年她带离京的布匹,药材,银子,早用没了,养着孩子,手头拮据,日子过得艰难,宁伯瑾心里记恨她,可樱娘是他的嫡女,他不闻不问十年,其心何等凉薄,想着自己在宁府的女儿,黄氏眸色渐深。
路上宁樱兴致勃勃,马车走走停停,佟妈妈催促了好几次说老夫人等着,宁樱置若罔闻,偏生慢条斯理和佟妈妈对着干,佟妈妈得老夫人信任,她再讨好巴结,佟妈妈都不会对她好言好语,与其吃力不讨好,不若由着自己的心思来。
马车入了城门,帘外喧嚣声不绝于耳,黄氏担心宁樱好奇心重,坐在帘子边,管着不让宁樱掀开帘子,殊不知宁樱兴致不大,人多是非多,京城寸土寸草都带着人的气息,处处都是算计勾心斗角,她厌恶不已,哪有心思张望。
四辆马车沿着朱雀街往前过了闹市,一炷香的时辰后马车往左,拐入喜鹊胡同,嘈杂声没了,周围安静下来,黄氏掀起一小角车帘,望着久违的街道,怔忡道,“再半柱香的时辰就到了,记着娘说的,你祖母喜欢乖巧懂事的,你莫要忤逆她,京城不比庄子,名声极为重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了名声,往后可要吃不少苦头。”
说这话的时候,黄氏眉梢闪过淡淡的嘲讽,宁樱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宁伯瑾宠妾灭妻,黄氏所作所为乃正妻的本分,却被丢到庄子上十年,宁府任她们母女自生自灭,回京后,黄氏疾病缠身,与宁伯瑾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夫妻感情如履薄冰,两看生厌,一年到头,宁伯瑾没在黄氏屋里歇过,美人环绕,夜夜笙歌,他心里没有黄氏这个正妻。
想着黄氏过的日子,宁樱鼻子发酸,“娘......”
“多大的人了,还哭呢,娘给擦擦,咱回来是件好事,哭什么,安顿好了,娘待你到处走走,多结交些朋友,你便能见着京城的好了。”黄氏抬起头,轻轻取了樱娘头上的簪子,替她重新盘发,时隔十年,又回来了,黄氏不免心生感慨。
弄好发髻,黄氏让秋水将她准备的衣衫给宁樱穿上,手头不宽裕,这件浅粉色绢丝绣花长裙,是她连夜赶制出来的,宁伯瑾想让她老死在庄子上,可惜,不能如愿了。
“娘,不用了,这身就挺好。”老夫人余氏不会见她们的,余氏看来,她和黄氏在庄子上住了十年,长与乡野,不懂规矩礼数,顶着宁府小姐的头衔是给宁府抹黑,上辈子,老夫人便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她和黄氏的请安。
黄氏摇头,接过秋水手里的衣衫,“第一次见府里的亲人,不能寒碜了......”樱娘脸蛋精致,眉目间隐隐带着乡野中的洒脱,气质宛若□□樱花,娇柔中有着自己的倔强。
“留着,明日穿。”宁樱皱了皱眉,想起一件事来,“娘,待会让大夫来瞧瞧,你身上的病好了没。”
黄氏笑道,“好了,没听着都不咳嗽了吗?”回府第一天就找大夫上门,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又有番争论,她暂时不想和老夫人起冲突,隔了十年,物是人非,一举一动都该谨言慎行才是。
宁樱明白黄氏心里的顾忌,心思一转,有了主意,哀求道,“不止让大夫给娘把把脉,我也不太舒服,要让大夫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