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骓扶着唐老老太爷出了那间小店的门，边走边频频回头看向屋里，唐老老太爷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出息，还不回去？”

唐骓站着不走了，“老祖宗，阿桑会不会不要我？”

唐老老太爷慢吞吞的往前走，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说了一句：“她要不蠢的话，应该没问题，要是不透气的，那就怪不得别人。”

唐骓一听，想回头找叶扶桑。唐老老太爷哄他：“阿骓，老祖宗看她是个通透的，你这几天乖乖待在家里，有消息了自然老祖宗自然会告诉你。”

司机等在外面，唐老老太爷上车之前看了展戎一样，因为他的这一眼，展戎全身都充满了戒备，为什么那个老人的视线让他这样不舒服？让他似乎微小到了尘埃里却无可奈何。

原来一个人的强大，仅仅一眼就能让人体会到。

叶扶桑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展戎冲进来：“阿桑！”

她抬头看他：“展戎。”

展戎一脸担心的捧着她的脸问：“那个老头跟你说什么了？说什么了？你听好，不管他说什么都别听，凡事有我，知道吗？”

叶扶桑站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他跟你说什么了？”展戎追问，看她的表情有点不放心：“阿桑，你们谈什么了？跟我说下成不？”

叶扶桑摇摇头：“没说什么，真的。”

展戎压根不信，说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没说什么，她不说他就只能自己猜：“是谈了公了还是私了？”

结果叶扶桑压根不谈这个，只摇头：“展戎，我们先回去好吗？我有点累。”

沉默了一下，展戎伸手扶着她往外走，她不说，他也没办法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发生这么大的事，却只能这样沉默，这让他的心里满是浓浓的无奈和悲凉。

两人坐到车里，叶扶桑扭头看着窗外，除了上车之前跟他说了一句回她住地方，然后一路的沉默。

车里的气氛异常静谧，两人都没有开口，车一路疾驰到了目的地。

展戎拉开车门，叶扶桑伸手把他的外套拿下递给他：“不用送我上去，你早点回去。”

“阿桑！”展戎拉着她的手：“让我陪着你……”

叶扶桑摇摇头：“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她对他笑了笑，红肿的眼睛配上她勉强的笑容，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苦涩，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电话联系。”

展戎不敢强求，点点头：“好。”

叶扶桑转身进去，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屋里没人，想来也知道高婧在家没回来，没回来正好，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也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沐浴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花洒下，仰头闭目任水淋在身上，她有种恍惚做梦的错觉，似乎昨夜发生的事都是在梦里，她一直在想，这个梦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为什么这个梦这么长，长到她觉得这样的真实？

她躺在被窝里，外面骄阳似火，她的心里却一片黑暗，她紧紧的闭着眼，可所有的事都往她脑子里钻，抹不掉擦不去。

她似乎能想到当事情传开以后，所有人的反应。确实，一旦事情传开，她的一切都毁了，甚至还有可能背上勾引的坏名，社会从来热衷桃色事件，不管受害人有多痛苦，可在局外人来说，永远是看戏。

而看戏，是不需要感情的，所以，真正发生时，她只会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她的家人会怎样？那些亲戚会怎样说，左邻右舍怎么想？她的朋友会怎样说？展戎呢？展戎这样愤怒，这样绝望，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以后的人生路要怎样？

那个老人没有强迫，可叶扶桑知道，那些隐含的威胁句句都在。

他给她考虑的时间，其实她没有考虑的权利，她服从或者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眼泪打湿了背角，她哽咽着，从无声的哭泣到放声大哭，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呢？那些电视里的情节，那些新闻里的报道，竟然落在她的身上，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平静生活。

银色的车静静停在小区门口，展戎坐在车里，静静的站在前方，心里一片空白。曾经的志得意满，曾经的壮志雄心，在遭遇了今天之后，突然变的空落落起来。他规划的美好未来，他设想的幸福生活，似乎突然之间远离了他的视线。

在乎吗？在乎，没有哪个男人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会信誓旦旦的说不在乎。他相信她是被人欺负了，因为他太了解，他关注了那么长时间，一点一滴的看到了她缺点和优点，等他想带着她一起幸福的时候，却被这一切打破。

展戎趴在方向盘上，这样一个潇洒不羁的男人，哭的肝肠寸断。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无能，这么没用，她明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注定是个不眠夜。

叶扶桑一夜未眠，次日眼睛红肿的起床，偏在早上的时候家里打来了电话。

叶扶桑没有接，电话挂了，她拿过来一看，除了这次的未接电话，还有展戎昨晚上打给她的三十多个未接电话，短信就有十几个，叶扶桑没有点开看，而是随手放在一边，不多时，电话再次响了，她接电话之前努力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破绽才开口：“喂？”

苏蕙开口便问：“阿桑，是我，青铜是不是在你那？”

“青铜？”叶扶桑这才想起来叶青铜还在桐城，“没有，他不在我这。”

苏蕙一听顿时急了：“青铜怎么不在你那？不是去了桐城？你怎么没看着他点啊？”

叶扶桑慢慢的说：“他去他朋友那里玩了，还没来找我……”

电话里一阵吵杂，叶宪从苏蕙手里把电话抢了过去：“你怎么当姐姐的？青铜去桐城就是奔着你去的，没去你那能去哪？你赶紧出去找，别出什么事，他年纪小不知轻重你也不知道？”

叶扶桑安静的听她爸说完，半响开口：“爸，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然后轻轻挂了电话。

她坐在原地，木然的待坐了一会，然后翻了翻手机给高婧打电话：“高婧？”

高婧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心口一跳，不知道是她敏感还是怎么着，总觉得听她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试探的问：“阿桑，你感冒了？声音怎么都变了？”

“没事，稍微有点，不碍事。”叶扶桑清了清嗓子：“你帮我问问高翔，青铜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高婧回头看了眼刚回家的高翔：“他刚回家，现在就在我旁边呢，我让他跟你说。”

戳戳高翔，高婧示意高翔接电话，“阿桑的。”

高翔拿起来说客套话：“阿桑姐，不好意思昨晚上照顾不周啊。”

叶扶桑没有接话，而是问：“青铜跟你们在一起吗？我找不到他。”

高翔点头：“昨晚上在一起的，还喝酒了。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在睡觉呢，我爸找我，我就先回来了，他现在八成没起来。”

叶扶桑稍稍放心：“他手机打不通，我联系不上他。你能告诉他现在在哪里吗？我去找他。”

高翔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翻翻说：“在少泽哥那呢，我给你少泽哥手机号，你记一下哈。”

叶扶桑走出去拿了笔：“你说，我记一下。”

高翔报了手机号，叶扶桑记下来：“谢谢你高翔，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了，那我先挂了，再见。”

高翔嘿嘿一笑：“阿桑姐，你跟我客气什么呀？拜拜！”

高婧凑过来问来：“说什么呢？”

高翔嘲笑她：“姐你怎么这么八卦？没什么，就是问青铜在哪呢。”

叶扶桑拨通皇少泽手机，响了两声有人接，接电话的人似乎刚睡醒，声音有些迷迷糊糊的，语调有些不耐烦：“喂？哪位？”

叶扶桑听出是皇少泽的声音：“你好，我是叶扶桑……”

皇少泽顿时清醒了一半，顿了顿伸手抓把头发才开口：“哦，你……什么事？”

叶扶桑问：“不好意思打扰你，请问我弟弟叶青铜是不是跟你在一块？我联系不上他。”

皇少泽挑起一眉，看了眼在沙发上睡的昏天暗地的叶青铜，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啊，在，喝醉了，到现在都没醒，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叶扶桑犹豫了一会，才说：“麻烦能报下地址吗？我过去看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皇少泽笑：“不打扰，这是你手机号？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或者……我让人去接你？”

“不用，谢谢你，我自己过去就行。”叶扶桑挂了电话，洗了脸换衣服，把头发扎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锁了门出了小区，抬头就看到展戎的车停在对面，他趴在方向盘一动不动。

叶扶桑的心里一跳，她动了动唇，走过去，伸手敲了敲半开的车窗：“展戎！”

一激灵人就醒了，展戎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叶扶桑的脸，慌忙从车上下来：“阿桑！”

“你怎么在这？”叶扶桑皱眉：“你别告诉我你一夜都没回去。”

他一脸倦容，一看就没休息好，肯定是因为他一直待在这里的缘故，抬眸看了他一眼：“展戎，你为什么不回去？”

展戎看着她的眼睛，依然红肿，脸色怠倦，“我不放心你。”看她的打扮：“你现在去哪？”

叶扶桑错开眼，嘴里说了句：“我去找青铜……”

“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展戎问：“没提咱俩的事？”

叶扶桑眼睛看着地面，避开这个话题，只是嘴里说道：“我知道青铜在哪，我去找回来就行。”

“阿桑，”展戎锁车门：“我陪你一块去。”

叶扶桑摇头：“不行，你一夜没睡，别乱跑。”过去拿了车钥匙，牵他的手：“你先去我那睡一觉，我一个人去就行。”

展戎任由她牵手，随口问道：“你弟弟在哪？”

叶扶桑应：“在高翔的朋友那，我联系过，说人在，我现在过去。”

听到高翔的朋友，展戎停下脚步：“唐骓？还是那个叫皇少泽的？”他知道名字的就这两人，可这两人，他一个都不喜欢，讨厌的要死。

叶扶桑低头：“皇少泽。”

“我跟你一块去，”展戎掉头就走，没敢开车，而是带着她打车。

乖乖跟在展戎身后，她认真看他的侧脸。叶扶桑从来没否认过，其实展戎有一副俊颜，相识三年，除了面试时一本正经，其他时候见到他，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印象中，这个人似乎没认真过。那时候不知道，只知道这人对她意外的宽容，她的习惯性迟到，确切的说都是展戎养成的。

这是一个爱笑的男人，他的嘴角似乎一直都是上扬的，并不像现在这样紧紧抿成一条缝，没有表情的眼角昭示了他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叶扶桑没有开口，安静的跟在他后面，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展戎拉着她过去：“上车。”

的士司机问：“两位去哪？”

叶扶桑报了地址，司机应了一声开车。

展戎握着她的手，一路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默的近乎压抑，叶扶桑看着窗外，直到发觉展戎在捏她的手，她回头看他，展戎的脸上挂了一抹笑，那笑并不入心，“想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叶扶桑摇摇头：“没事。”

“阿桑，”展戎开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你明白吗？”

叶扶桑怔怔的看他，隔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做其他回答。

司机把车停下，一指对面一个高档小区的大门：“那就是。过马路走过去就行，前面车不好掉头。”

付了钱，两人下车过马路，门口门卫要登记完了才能进去，展戎在登记薄上写好名字进去，对叶扶桑招招手：“走。”

楼房号很靠前，只拐了个角人就到了，叶扶桑伸手按了门控，通信接通，楼下的门控里传来皇少泽的声音：“哪位？”

叶扶桑答：“你好，我是叶扶桑，我过来接叶青铜。”

“一个人？”对方又问。

她看了展戎一眼：“两个。”

“嗤——”听筒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然后门开了。

展戎拉开门，“开了。”

进门两步就是电梯，一直乘到九楼，九楼的楼层有四个住户，其中一个门大开，走过去直接看到阳台，一眼望去无比宽阔，由此可见房间之大。

展戎的手刚靠到门，皇少泽已经从里面晃了出来，一手插在家居服的口袋里，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用拿着水的手一指客厅位置：“来了？在沙发上行睡着了，别嫌乱，懒的收拾。”又看了眼叶扶桑的脚：“不用换鞋，总会有人打扫。”

叶扶桑对他客气的扯了下唇角：“谢谢你。”说着，避开他堵在门边的身体，直接跑进去找叶青铜，“青铜！”

展戎和皇少泽站在门口，叶扶桑进去以后两人都没动，半响，皇少泽咽下刚喝的水，率先开口，唇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压低声音说：“哟，我以为你早回去了，怎么还在？不好意思，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

展戎回了一句，“你这庙太大，我待不踏实，接了人自然会离开。”

皇少泽扭头瞟了眼叶扶桑，往门外踏了一步，笑：“还真是情圣呢，怎么着，这是上演不离不弃的戏码？还是当忍者神龟？这男友当的……不觉得头顶上明晃晃的……绿？”

展戎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忍了下来，“虽然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有古语也要敬皇少爷一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皇少爷不觉得举头三尺神明在望？”

皇少泽嗤笑：“我这人兴趣迥然，就爱杀神杀佛，所以看不到佛家的笑颜，我眼里，他们都是哭相。”

叶扶桑隐约听到外面两人在说话，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叶青铜被喊醒，还迷糊，一直嚷着头疼，站起来的时候不稳还差点跌倒，叶扶桑回头喊：“展戎，过来帮我扶把青铜。”

展戎看了皇少泽一眼，打算进去帮忙扶叶青铜。

皇少泽站着不懂，还是笑：“不想打我？不想动手？别忍着，想打就打，错过以偶可没机会。”

展戎径直往里走，皇少泽继续挑衅：“你说她跟阿骓一晚几次……”

话还没说完，展戎已经疯了一样跟皇少泽厮打在一起，“混蛋！孬种！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皇少泽被一拳打中眼角，顿时淤青一片，展戎发疯的几下以后，他已经嘴角破皮流血，脸上表情却是笑的：“我贪恋世间繁华凡尘美色，怎么这么容易去死？倒是你——”回手还了一拳：“你怎么不去死？接受的这么坦然？真是情圣？你说你以后跟她做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想到她跟阿骓亲热时的反应？”

展戎的眼睛都打红了：“畜生——”

“展戎！”叶扶桑闻讯冲出来，手忙脚乱的伸手拉展戎：“展戎，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叶青铜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挪到门口，一看地上的两人，有点呆，“姐？怎么了？”

叶扶桑抬头冲着叶青铜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哦，哦哦！”叶青铜跌跌撞撞跑过来，因为站不稳，还差点跌倒，赶紧过来帮叶扶桑一起拉开展戎：“你这人好好的打什么人呢？”又腾出手扶皇少泽：“少泽哥你没事吧？”

展戎的额头青筋暴露，手紧紧握成拳头，一看就被气的不轻，叶扶桑死死抱着他的腰往后推：“展戎，展戎你冷静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跟他打起来了？”

展戎剧烈的喘着气，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捅了皇少泽，如果说之前是猜测，如今皇少泽直接帮他确认了这个事实，唐骓和阿桑不过都是被利用的道具，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畜生。

可他要怎么跟她说？让再一次被伤害？更何况，这个畜生敢跟他说，就说明他有恃无恐，又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皇少泽笑着靠门站，脸上几处都被打的青肿，他伸手拭了下嘴边的血迹，笑着摇头：“啧啧啧，好好的打什么人呢？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不知道？我说什么了这样打人？我这得破相吧？得，娶不到老婆你负责赔一个？”

他的视线在叶扶桑身上扫了一下，颇有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