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看着,眼前光影变幻,变成了沉黑的夜晚,雨水倾泻而下,带着深秋雨水的寒凉,打在岩石和树梢上,簌簌作响。
那些明媚动人的少女,也消失了个干净,小庙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她没有撑伞,冰冷的雨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湿透了她的长发,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着。
这还是楚婉,只不过比起上一幕的稚嫩青涩,年纪已经大了几岁,发髻也换成了妇人之状。
她直直地站着,丝毫不顾自己的狼狈,喃喃说:“为何要把他送到我身边,却又让他心里有着别人?为何要让他成为我的夫婿,却又让他娶了别的女人?”
从她的话中,可以听出,她上一幕许愿时念念不忘的那个送了她一朵玉兰花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婿燕亦行。
不过……比起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夫婿,还是虽然自己如愿嫁给了他,他却对自己并没有爱意,更加令人痛苦吧。
楚婉一面说着,一面又垂了头,安静了一阵子,才冷冷开口:“若是世间情爱都令人痛苦若此,那还是断情绝爱,来得更好。”
她抬起了头,看着雨夜中破败的小庙,语气绝望又冰冷,一如此刻的秋雨:“我楚婉在此发愿,愿燕亦行一生,得而不爱,爱而不得,永享孤寂。”
她这么倒还真是惨烈,燕亦行是她的夫婿,若是燕亦行一生不能琴瑟和谐,她不也一生不能享受丈夫的宠爱?
他们在这边看着,路铭心已经忍不住品头论足:“燕公子,燕夫人真是太逆来顺受,既然喜爱燕代家主,不自己去找,却来求狐仙。燕代家主要娶如夫人,燕夫人也不敢把人绑起来关在屋子里,不准他娶,只敢来这里发泄诅咒。”
她跟燕夕鸿交好,平日说话行事,又肆无忌惮惯了,这么一番言论下来,本来就自觉尴尬的燕夕鸿,顿时更尴尬了起来。
他也不管此刻一点都不热,从袖子里摸出来自己那把洒金黑缎面的折扇,拼命扇了起来:“如路剑尊这般潇洒肆意的女子,确实少有,家母愧不能及。”
路铭心显然也觉得在霸占民男这件事上,楚婉比自己远远不及,颇为自得:“归根究底,还是法力手腕要强,到时不管看上了谁,还不是手到擒来。”
燕夕鸿只能苦笑,他一贯儒雅冷静、风度翩翩,此刻却再也淡定不起来,扇子扇得呼呼作响,只后悔自己为何要被卷入幻境中。
他们这边说着,身旁景致却又变幻,仍是夜里,却不再有雨,那个小庙,也变成了破庙,砖瓦散落,歪歪斜斜成了堆废墟。
莫祁看到这里,就说:“这时应该是我将狐妖除去之后,那时我顺手也将这邪庙一并拆了。”
路铭心问:“莫师兄,你除妖是在几年前?”
莫祁答道:“也就在五六年前,我在燕二公子府上住着,此地狐妖作怪,连杀了数名女子,我自然是要管。”
路铭心听着,挑了下眉:“这砖瓦断面上已经生了青苔,看起来这庙已经毁了有几年,倒也能印证这幻魔是新近幻化出来的。”
他们眼前的楚婉,还是站在庙前,但却比雨夜那一幕更加沉稳沧桑了许多,几乎就是如今的那位燕氏女主人。
站在庙前的楚婉,还是端庄贤淑的燕夫人的样子,眉心却有一段黑线若隐若现,只听她说:“我也早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狐仙,也没什么可以求来的东西。”
她说着,停顿了一阵子,才又说:“我给亦行下的那个寒心蛊,倒也好用,他如今可只醉心练功,连人也不大爱见了。”
这个寒心蛊,光听名字,也知道大半是个能令人无情无爱的东西。
楚婉说着,竟又笑了一声:“前几日那个小贱人吵着要见他,在练功房外嚷嚷了许久,还不是被侍从架了出去?”
她的话声里,带着一种扭曲又畅快的笑意:“那小贱人也不过就是长得有几分像画像里的那人,才被他收了进来,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真以为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所谓“画像里的那人”,莫祁和路铭心顿时又去看顾清岚。
顾清岚神色仍是漠然,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开口:“寒心蛊是楚氏秘传,无法可解,于修为却并无害处,断去七情六欲后,反倒可以令人专心修炼,更上层楼。”
莫祁却在偷偷暗想,燕亦行对顾清岚也不知是什么心结,若仅是爱他清冷风骨,移情到自己如夫人身上,倒也还好,若真是倾心爱慕顾清岚,那这么些年来,也确实是苦。
也许是莫祁的目光含义太过丰富,也兴许是为了给扇子摇得快断掉的燕夕鸿解围,顾清岚顿了顿,又淡淡说:“我昔年和燕代家主有些往来,他对我从来以礼相待,君子论交。”
燕夕鸿这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赶快接话,就是真的傻了,忙说:“是了,父亲书房中确是挂了一幅顾真人的画像,但父亲也只偶尔流连、神色怅然。我和舍弟问时,父亲也只说这是位剑术惊才绝艳的前辈,自己未能和他好好论证剑法,他却已仙去,实在令人唏嘘。”
莫祁在心中“哦”了声,心道果然如此,是自己想多了。
路铭心这时也插了一句:“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燕代家主对我也青眼有加,还要跟我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