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同知站起来,还顺手掸了掸衣裳:“顾兄,你已不是知州,民占官邸,这可是有罪的。我容你一日,已然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了。”
顾运则冷笑一声:“我虽卸职,却还是官身,既说待罪,则处置未下,我还有从五品之位,甄同知说什么民占官邸,还是慎言的好!”
由甄大人而甄同知,不过是为了提醒甄同知,论品级他还不如顾运则呢。甄同知两眼一翻就想发作,只是想想这马上要到手的知州之位,忽然又不想跟顾运则计较了:“总之明日顾大人还是迁出的好,若是人手不够,我叫衙门里的人来帮忙可好?”
叫衙门里的人来帮忙,那就不是搬家而是揩油了。顾运则看一眼园子里站的那一排衙役,暗地里咬了咬牙:“不必了。既然叫我们明日迁出,那今晚就要收拾东西,恕我不能奉陪甄大人了。”
甄同知自觉扬了威,嘿嘿一笑:“好啊,那明日此时,我带人来检收宅子。”带着人扬长而去。
顾运则瞪着他的背影站了片刻,终究是转身回了后头。孟素蓉听了他的话倒是眉目不动:“老爷放心,前几日嫣儿提醒了我,已寻了一处宅子,就是家里值钱的细软也搬去了些,明日迁出,虽说时间紧了些,却也不是不成。只是那宅子小,再者迁出之事,还要跟母亲……”
顾运则听了倒松了口气:“嫣儿当真是长进了,竟能先想到这些。”只是想起顾老太太那里,不由得又锁了眉头,“母亲那里,我去说便是。”
顾老太太盼了八天才把顾运则盼回来,却是这么个结果,顿时呆了,半晌才缓过来,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会——怎会如此?早知今日,再不该跟孟家结亲——”
“娘!”顾运则已然烦得不成,听顾老太太又要数说起来,忍不住断喝了一声,“案子是我判的,与孟家何干?如今是要尽快迁出,娘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切莫有什么遗漏的才好。儿子还有些事要到衙门里交割一二,先出去了。”
顾老太太眼看着他拔腿就走了,气得捶胸顿足,就想叫过孟素蓉来骂一顿,还是被山药劝住了,只得先收拾起细软来。
因孟素蓉早有准备,第二日黄昏之时,顾家已经举家迁出了官邸,住进了租来的小院里。地方自然是挤了些,白姨娘还在坐小月子,就要到顾老太太面前去哭,只是藤黄石绿早得了孟素蓉的吩咐,以养身子为名将她牢牢按在了床上,倒省了孟素蓉耳根清净些。
五日后韩家得了消息,特意派人过来,要将顾家众人接到庄子上去住,被孟素蓉婉言推了。足足过了一个多月,处置的文书才下来,判定顾运则不合因有私心,误断逆伦之案,削去知州之职,降为从六品,至于官职,那就要待选了。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两个月,连顾老太太都没脾气了,白姨娘倒是想闹腾,看着顾运则整日里脸色不好,到底还是没敢闹事——毕竟她刚刚自己折腾没了一个男胎,也怕顾运则找她算账呢。
四月底,顾运则在衙门里才交割完毕。果然是甄同知得了任命,“暂代”知州之职。虽说是暂代,众人也都心知肚明,这知州的位子大约就落进甄同知的口袋了。他于交割之时颇多刁难,幸而几个幕僚都是好的,顾运则略破了几百两银子的财,总算将衙门里的事清楚明白地断了。
“老爷,我们还是去京城吧。”一家人几个月来还是头一次聚在一起商议前程,还是孟素蓉先开口。毕竟这待选之事,近水楼台才好先得月,进了京城,才能想办法,不然在这沔阳呆着,不光是一筹莫展,只怕还要受甄家的气。
白姨娘一听去京城眼睛就是一亮,忙附和道:“去京城好,也让哥儿们见见世面。”
“京城好是好,只怕开销……”顾运则有些犹豫,“不然,我一人去?”
白姨娘一听就急了,直拿眼睛去看顾老太太。顾老太太虽舍不得儿子,可也舍不得花银子,只闭了嘴不说话。
孟素蓉将众人神色都看在眼中,缓声道:“还是一起去吧,一家人一处也放心。京中开销大,少不得家中下人要裁减些,待去了京里再想办法寻些进项——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其实要说去京城,还是她和顾运则去最合适,毕竟孟家在京城,去了方便些。
可若说让顾老太太和白姨娘单留在沔阳,这两人能答应才怪。若是只让顾运则一人进京,孟素蓉又不放心,且她离京多年,也想着回京城见见父母才好。
“父亲前日来了封信,说若是此地无事,就进京去住几日也好。”因为孟节一事,孟老太爷也受了些牵连,不过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并未有失,这会儿叫女儿女婿入京,自是还想替他们打算一番了。
顾运则又是歉然又是感激地看了孟素蓉一眼,点了点头:“那就一家人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