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实在稀罕,孟素蓉心里已经估摸到了大半,低着眼睛含笑道:“这些事儿有丫头们做就行了,白姨娘常在老太太面前尽孝,已是替我分忧了。”
顾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并不接这话,只道:“说起来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的哪天也少不了,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这怀着身子,可不能太劳累了,也该找个人分担一二才是。”
锦心顿时睁圆了眼睛——这哪里是关心太太,分明是要来分管家的权了。孟素蓉仍旧低眉垂眼,只是笑了笑道:“母亲别担心,咱们家里人也不多,有管事的和丫头们帮着分担,其实也累不到媳妇什么。”
白姨娘笑道:“这是老太太一片心。太太这个年纪怀着身子本就辛苦,安胎药都要比别人多吃几碗,哪里还能费心呢。太太也别急,老太太素来最是宽容的,断不会像别人家的婆婆一般,在这时候还硬叫太太把什么事都担起来。”
“正是这个理儿。”顾老太太被白姨娘拍得心中舒服,接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大到现在也只有浩哥儿一个男丁,如今你最要紧的就是给我再生个孙子,家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你方才不也说了,还有管事的和丫头们,如今就找个人出来替你几个月也是不难的。”
锦心气得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却听孟素蓉笑了笑,仍旧是极平和地道:“母亲说的是,既然这样,这几个月就叫嫣姐儿帮着媳妇吧。”
白姨娘开始听孟素蓉赞同顾老太太,心里还在暗暗得意。若说帮着管家,只有她和柳姨娘够得上,可柳姨娘不过生了个女儿,拿什么与她比?只要顾老太太开口,最后必然是她来管家。这几个月里,府里岂不就成了她的天下?谁知道孟素蓉说到最后,居然说出顾嫣然来,不由得脱口便道:“大姑娘年纪小着呢,哪里能管家?”
孟素蓉一抬眼睛看向她:“老太太还没说话,哪里轮到别人开口?白姨娘也是天天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几时这样不懂规矩了?”
白姨娘被噎了一下,也发觉自己太过激动,只得闭上了嘴,转眼去看顾老太太。顾老太太脸色也不大好看,瞧了瞧顾嫣然:“嫣丫头才多大,哪会管家?”
孟素蓉又笑了一笑:“母亲方才也说了,还有管事的和丫头们呢,随便找个人出来替媳妇几个月也不难。何况嫣姐儿十岁了,也该开始学着管家理事,还有怡姐儿,也来帮着打打下手,想来也没有什么的。”
顾老太太沉着脸道:“别的事也就罢了,这眼瞧着再过几个月就到年下,难道两个丫头也能管得了?”
孟素蓉欠了欠身道:“年下祭祖这样的大事,自然还得媳妇和老爷来做,别人想替也是替不了的。老太太放心,媳妇一定注意身子。”
顾老太太又被堵了个结实。祭祖这等大事,只能正室来操持,没听说过哪家有姨娘来操办的。她本说的是管家的事,却被孟素蓉绕到了祭祖上,这嘴还怎么张得开?当下赌气道:“既这么说就随你,只是别叫两个丫头办错了事,搞得家反宅乱。”
孟素蓉仿佛被她提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母亲这么一说,媳妇也觉得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些,别的事办得不妥当也就罢了,母亲这里的事万不可疏忽了。白姨娘——”
白姨娘站在一边暗暗着急,猛听孟素蓉点了她的名字,下意识地嗳了一声,便听孟素蓉道:“你在老太太这里伺候得日子久,老太太房里的份例如何,喜好如何,你都清楚。老太太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仔细伺候老太太,就是替我和老爷尽孝了。”
白姨娘被噎了个半死。孟素蓉这是把顾老太太扔给她了,便是到时候顾嫣然有什么疏忽之处,这错也要先算到她头上来。何况孟素蓉特意点了份例二字,纵然她想借着机会叫顾老太太多要些东西也是不能了。这样的管事,谁还稀罕?可偏偏有尽孝两个字压着,她又不能推辞,只得忍着气应了。
孟素蓉看顾老太太再无话可说,便起身告退。白姨娘看着丫鬟们众星捧月一般扶着孟素蓉出去,心里酸得仿佛打翻了醋缸,恨恨地扭着手帕子暗想:若是将来这一胎生个姑娘,那才有得饥荒可打呢!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顾老太太虽不喜孟素蓉,却也一心盼着男孙越多越好,若是有人敢这时候说孟素蓉肚子里是个丫头,只怕先得挨顾老太太的拐棍,白姨娘也只能在心里发个狠,便将这事儿先抛下了。来日方长,纵然孟素蓉能生个儿子出来,也还不知长不长得大,她的儿子却是已经八岁了,到时候,怎么也能占了头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