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话声音有些干涩,郑绣又去桌边到了水递给他喝。
薛直没伸手,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
郑绣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还要么?”
薛直摇头道:“不喝了。你也别忙了,坐着好好和我说会儿话。”
郑绣放了茶杯,重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颇有些埋怨道:“你现在知道和我们说话了?你从家里一走就是两三个月,一点儿音讯也无,就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坏了?”
“一点儿音讯也无?”薛直挑眉。这两三个月里他先是回了庆国公府,后来又跟着太子难巡,确实忙的脱不开身,可他确实写了两封信给郑绣的。一封是他临走前,怕她不肯带薛直上京特地写到郑家的。另一封是在江南时,怕郑绣担心,同家书一起送回庆国公府的。
说送回镇上的信件被人截下还有可能,可送回庆国公府的家书是万万不可能丢失的。不过心思一转,他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歉意地笑了笑,“是我忙昏了头,阿绣不要生我的气。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他眼下伤成这样,郑绣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便只得叹息道:“你啊,平安回来就好。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同阿劭过下去了。”一方面是担心他的安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庆国公府像是一个金丝雀笼,让她只觉得过的越来越压抑了。
薛直略为自责地看着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郑绣又问起他这伤从何处来的。
薛直却不想细说,只言简意赅地道:“我和太子殿下到了江南后,确实发现有许多棘手之处,但太子殿下足智多谋,身边又有我们众人护着,慢慢地倒也查出许多东西来。十天前我们就启程回京了,只是半路上出了些岔子,遇到了刺客,我不小心挨了一剑。刺客全都被拿下了,太子先让人送我回京养伤,他还在审问刺客,大概再有几日也该回京了。”
郑绣侧耳静静听完他说了一段,他虽然说得尽可能的平淡,但太子那样的身份都能遭遇刺客,那其中的凶险就可想而知了。
薛直说完,见郑绣的脸色越发凝重,便忽然蹙眉‘哎呦’了一声。
郑绣忙问怎么了。
薛直继续蹙着眉道:“躺太久了,饿的胃疼。想吃你做的饭了。”
郑绣斜他一眼,啐了他一句‘贫嘴’。不过还是站起身去了小厨房,看粥熬得怎么样了。
郑绣走开后,薛直把薛劭招到身边。
薛劭怕自己毛手毛脚碰到他爹的伤口,还特地坐了远些。
薛直有些好笑道:“你爹又不是纸扎的身子,就不痛不痒地挨了一下。”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一大片白绷带,“这御医包的伤口确实吓人了些。”
薛劭也被逗笑了,一张小脸总算不尽是凝重的神情了。
“这段时间你和你娘过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薛劭点点头,“还行。就是娘这几天老是睡不大好,天不亮就起来去祖母那儿念佛经了。”
“你祖母……”薛直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问,“你祖母没同你说什么吧?”
薛劭抿了抿唇,想到了第一回见他祖母时,祖母说的那些话。
“祖母说,我同我娘长的很像……”
薛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薛劭很快就自己调整好了,轻快地笑道:“我倒觉得我长像爹一些呢。”
薛直就也跟着笑,“可不是,你这小子跟我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薛劭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这些日子在庆国公府发生的事,顺便还在他爹面前高了薛勉一状。
郑绣端着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薛劭在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地同他爹说:“他还带了那么一条大狗过来,想吓唬我们呢,可是我们有激雷在啊,激雷一扑过去,他就吓得跳到了一边……”
这一听就是在说薛勉了。
那个熊孩子自从被薛勤教训了一顿后,就没往浩夜堂来了。只是偶尔薛劭去外头园子里玩耍的时候,两人还能碰上。薛勉见了他就没个好脸,说些有的没的刺他,薛劭确实烦了他,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见到他就避开了。也就幸好没再闹出什么事儿。
薛直也认认真真地听他说着,时不时点点头,而后道:“爹回来了,阿勉就不敢欺负你了。他要再欺负你,爹就帮你揍他!”
郑绣好笑道:“他们孩子闹着玩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薛直也是说着玩的,薛勉虽然顽劣,但到底是他大哥的孩子,他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
郑绣把汤盅放在桌上,另拿了一只白瓷碗盛了一碗出来,端到了床前。
“快趁热喝了。”
粥里放了红糖,一闻就是一股甜腻腻的味儿。
薛直不爱吃甜食,不由就蹙起了眉头。
郑绣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也知道一些他的口味,“快吃快吃,就当药吃了。”
薛直苦着脸道:“这可比药难吃多了。除非……你喂我吃。”
郑绣又啐了他一口,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孩子还在,你说什么呢?!”
薛直就看了薛劭一眼,薛劭心领神会地双手一捂眼睛,“啊!我什么都看不到!”
郑绣便只好红着脸坐到他身边,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薛直的眼睛跟粘在她脸上似的挪不开,她喂一勺,他便吃一口。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郑绣的脸被他看的都红的能滴出血来了。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捧着空碗道:“不吃了吧?我拿回小厨房去。”说着,也不等薛直回答,径自端了汤盅和空碗走开了。
薛直心情大好,连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薛劭已经从眼睛前拿下了手,就看到他爹一脸痴痴的笑。
这笑容他真的是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唉,又来了……
郑绣端着东西出了内室,茗慧和粉葛都守在外间,见了便忙道:“太太让奴婢们来吧。”
郑绣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一边快步往外去一边道:“我自己来就成,你们在这儿守着二爷。”
两个丫鬟便不再多说什么。
郑绣快步走到了小厨房,白术接了汤盅和空碗。
白术在一边看她脸颊通红,不禁担心地问:“太太没事吧?可要奴婢去找大夫?”
郑绣忙道:“不用。就是屋里热了些,我、我洗把冷水脸就好了。”
白术心道奇怪,这快十二月的天,屋里就算燃了炭盆,又怎么可能会这样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