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这不对!
明明方才她闭眼之前,自己都已经三十岁了。而且大姐姐远在京城,自己则是在澧县,两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过面,怎么会一睁眼,她就在自己眼前了呢?
郑绣看她一张脸越发煞白,身子都开始簌簌发抖,便把她扶了起来,一边吩咐薛直道:“你快去医官请大夫,我先把纤妹妹扶回家。”
薛直点了点头,交代郑纤自己压住额头的伤口,二话不说就快步去了。
郑绣慢慢地扶着郑纤往郑家的方向去。
郑纤被她扶着,时不时张望四周环境。
郑绣只当她是惊惧过度,一边走一边柔声安慰道:“纤妹妹,别怕,姐姐在呢。没事了,没事了……”
当回到郑家,守在堂屋里的郑老头和郑老太就迎了出来。看到两人这浑身湿漉漉的模样,郑纤头上还破了个大口子,二老都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郑老太急的手足无措。
郑绣道:“奶奶先和我一起把纤妹妹扶回屋里去,阿直去请大夫了,应该也快到了。其他的,咱们一会儿再说。”
而此时的郑纤,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的波澜——爷奶明明在自己出嫁后不久便先后去了,眼下居然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自己这是在做梦?她的眼眶不禁就湿润了。
郑老太在另一边扶住了她,见她惨白的小脸上泪水连连,忙劝道:“纤丫头别哭别哭,到家了,什么事奶奶都给你做主。”
两人扶着郑纤回了屋躺到炕上,郑老太帮着郑纤换了干净衣衫,郑绣也回屋更衣,弄好后薛直也请了大夫回来了。
大夫给郑纤检查过伤口把过脉,说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并没有大碍,就开了伤药和一些定惊茶出来,伤药是他听了薛直描述的郑纤的伤口随身带来的,定惊茶却是要另外去抓的。薛直又跟着大夫去医官抓药。
大夫走后,郑老太坐在炕边抹眼泪:“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我可怜的纤丫头,这伤口这么大,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经过方才那一番事,郑纤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可能真的回到了过去!此时的她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郑绣就拍着郑老太的肩膀安慰道:“奶奶别担心,纤妹妹吉人自有天相。”
郑老太就拉着郑绣的手说,“你们去张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给我们听。”郑老头也蹙着眉站在一边等着听。
郑绣叹一口气,就把在张家发生的事同他们说了。
听完,郑老头冷哼一声:“绣丫头,你没做错,老二家的真是昏了头,这样的亲事都上赶着把女儿送过去!”
郑老太心疼地看着躺在炕上闭目不言的郑纤,“可怜了我们纤丫头,碰上这么个拎不清的娘……纤丫头,你答应奶奶,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这件事自有爷奶给你做主!”
郑纤这才睁开了眼,她又一次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人,爷奶却是还活着,大姐姐也确实是十六七岁,而自己……自己竟然还没有嫁给张永谦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自己竟然真的重新回到出嫁前了!
想她上辈子,听了她娘的话,怀着当官太太的憧憬嫁给了张永谦。国门后,婆母方氏就让自己操持家务,那时候她被她娘娇养了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服侍别人,就是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
可方氏才不管她那么多,做不好活儿就不给她吃饭。
家务之余,方氏还没日没夜地逼自己做绣活儿卖钱,也不管晚上昏暗的灯管下会不会熬瞎她的眼睛;寒冬腊月还让她用冷水浆洗衣服,补贴家用,也不曾管那时的她怀有身孕,正是体弱之时……
她曾经回家哭诉过,可那时候她爹已经出了事,她娘带着弟弟孤儿寡母的,人微言轻,根本不能帮自己做主……
她在张家一熬就是十几年。那些年里,张永谦中了举人,志得意满后却在考学上屡屡失败,再不能更进一步。那时候她大伯已经回京考了会试,夺得头筹,供职于翰林院。大姐姐到二十多岁还一直没有嫁人,后来就听说她要嫁给庆国公府的二公子——当时圣眷正浓的怀远将军。听说那位将军和伯父早年便认识了。
伯父家过的那样风生水起,张家母子自然是眼红不已。趁着上京喝喜酒,他们就威逼她求到了伯父面前……
后来,张永谦就成了澧县的县主薄。澧县是个穷山恶水的小县,其他官员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主簿又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在张家母子却是欣喜若狂。
她本也以为自己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张永谦上任不久,家里日子刚好过了些,张氏又以她多年不能生育为由,买了丫鬟给张永谦当了小妾。
她当时就对张家、对生活绝望了。张家人也不想想,若不是为了供养张永谦读书,操劳过度,连着滑了几胎,自己又怎么会一直没有生养?!
从那以后,她就入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张永谦有了小妾,小妾容色鲜艳,温柔小意,十分讨他喜欢。张永谦自然对她关心更少。方氏就更别提了,恨不能她早早死了。
她闭眼前是个冬天,特别冷,快到过年了。她入冬前就染了风寒,熬了许久还不见好,方氏也没说给她请个大夫。屋里冷冷清清的,外头方氏和小妾张罗着家里过年的事宜,好不热闹……
她恨恨地想,若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这么糊里糊涂地任人糟践!
而再一睁眼,她居然回到了还没嫁给张永谦的时候,正当年少,家人俱全,老天对她真的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