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冲他打了个呵欠,把脑袋埋下去睡了。管一恒原是觉得自己睡不着的,但幼幼很快打起了小呼噜,听着这呼噜声,管一恒居然也睡着了……
这一睡直到天光大亮。管一恒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看表,已经比平日起床的时候晚了半小时了。他赶紧爬起来,一动才发现幼幼还在他枕头边上,睡得四仰八叉,四条小腿很不矜持地往两边张开。
“起来啦。”管一恒戳了一下它的小肚子,“睡成这样……”明明昨天晚上睡下的时候还是很规矩地蜷缩着,怎么早晨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幼幼很傲娇地拿后腿蹬了管一恒一下,翻过去把脑袋钻到了枕头底下。管一恒失笑,顾不上它,赶紧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客厅里飘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叶关辰端着一盘金黄的煎蛋从厨房里出来,看见管一恒就笑着说:“起来了?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
“不好意思,起晚了……”管一恒脸上发热,赶紧钻进洗手间。
“不晚,现在过去,博物馆也正好开门。”叶关辰刚说完,管一恒的手机就响了,是东方辰打来的。
东方辰的语气有些低落,告诉管一恒他和东方琳都不能去博物馆了:“我妈那人你也知道……再说她常年在外头,小琳又上学,也得有大半年没怎么见了……”
“我知道了。”管一恒当然知道简雯的脾气,看着挺和气,其实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别说东方琳兄妹了,那家里也就是东方长庚还能跟她别别劲儿,东方定都不是对手,“没事,等伯母走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东方辰叹了口气:“你先去吧,我妈这次搞不好要呆好几天呢,唉,我和琳琳算是身陷囹圄喽。”
管一恒被他逗笑了:“胡说八道。看你的风水去吧。伯母给你介绍的机会,可别错过了。”现在说是信风水的人多,但人家也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让看风水的,多半都奔着那种有点名气的“大师”去了。像东方瑜,年纪实在太轻,还没打出名气,没什么人信他。现在有简雯给他牵线搭桥,当然要好好抓住机会,做得好了一传十十传百,这名气可不就起来了吗。
“怎么,东方先生他们不能来了?”叶关辰把蒸好的豆沙包端上桌,含笑问。
“是。”管一恒有些抱歉,“东方伯母有个朋友,想让他去给看看风水……”
“那你呢?”叶关辰含笑看了他一眼。
“我当然是要去博物馆的!”管一恒脱口而出,随即有几分尴尬,“不过如果你有别的事情,我其实可以自己去。”
叶关辰笑了:“我没有什么事情。阿云今天下午飞北京去谈生意,于是我连做饭的任务也没有了。”
管一恒顿时觉得有一丝窃喜:“那我们可以在博物馆看一天了。”
陕西博物馆里真有无数的好东西。管一恒看过不少博物馆,首博和故宫当然是无所不包,但地方实在太大,展品也不是一起展出,要想全看过来,恐怕得耗上一年半年;上博东西不少,但上海那寸土寸金的地方,给博物馆留的地盘也不大,于是展品挤在一起,稍嫌杂乱,而且以收藏家捐献为多,缺乏一点儿系统;成都那边的三星堆和金沙文化都很好,但又太过专题了,内容不够丰富。
相比之下,陕博在展品的丰富上算不得首屈一指,但极有中原气质,尤其是那些富有盛唐气派的金银器和宝石制品,叫人目不睱接。管一恒站在那个著名的镶金兽首玛瑙杯前看了许久,有些出神。
这个玛瑙杯是用深红色玛瑙雕成牛角形,角尖是一个类似牛头的兽首,角根部分则用来盛酒。这个兽首似牛而又非牛,所以就含糊地叫做兽首玛瑙杯了。杯子在灯光照耀下近乎半透明,玛瑙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有酒液在杯中流动似的,越发衬得这个兽首如活的一般,似乎马上就要从玛瑙杯中冲出来一只怪兽似的。
看着这个玛瑙杯,管一恒就不由得又想起了总会的那个犀角号。犀角号用一根辟尘犀角做成,号嘴处也是雕成一个犀头,只不过没有玛瑙杯上的兽首这么夸张醒目,只是在犀角末端浅雕出形象罢了。
想到犀角号,就难免又想到狐尾幡和蛟骨剑,管一恒就又想起了昨天叶关辰说过的话:法器炼化的原理不对啊……确实好像是有点儿不对,但不对在哪里呢?
博物馆里很容易就可以消磨一天的时间,管一恒直看到要闭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来。一出门,他的肚子就很大声地咕噜了一下,惹得叶关辰嗤地笑了出来:“饿了?”
管一恒脸上微微发热。他自己看迷了,却扯着叶关辰也饿了一天:“去吃饭吧,我请你。”
“好啊。”叶关辰也不推托,欣然同意,“吃完饭我们可以去大雁塔北广场看音乐喷泉。”
西安以牛羊肉和各种面食著称,叶关辰带着管一恒进了一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店,点了两碗刀削面和一个水盆羊肉,还有两份腊汁肉夹馍。
“这家的味道不错,尤其是肉夹馍。”叶关辰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随手还拎回两瓶冰峰汽水来,“一会儿吃完了,如果肚子还有空,可以再喝一碗胡辣汤。”
刀削面酸而辣,水盆羊肉膻香,肉夹馍则腊味十足。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管一恒吃出了一头汗,对胡辣汤只能望而兴叹了:“吃不下了……”
叶关辰笑起来:“也对,晚餐宜少宜素,我都不该点这么多肉食。走吧,去北广场走走,消消食儿。”
北广场上的人还真不少,音乐喷泉在八点半开始表演,管一恒和叶关辰就沿着整个广场走了一圈儿,最后在喷泉池边上坐下了。
这个喷泉池确实不小,有八级水池,每级水池里还分七级迭水,占据了半个广场的位置。此刻表演还未开始,水池里只是潺潺流水,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加上周围人群说笑的声音,在热闹之中又带着安闲。
“明天去哪儿?”叶关辰笑问管一恒。
他抱膝侧坐在水池边上,灯光映亮了侧脸,那个笑容尤其温和动人。管一恒没来由地心跳乱了一拍,干咳一声掩饰地转头去看水池对面:“哪里都好啊,你安排就是。”
“那就还过来这边吧。大慈恩寺,曲江遗址,都值得一看。如果有时间,大唐芙蓉园也可以去看看,虽然是新建的,但里面有些地方做得不错,比如说唐诗峡。”
叶关辰侃侃而谈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到了八点半,音乐响起,喷泉表演开始了。各级水池里的水柱由矮到高,冲天而起,飞溅下无数细碎的水珠,落在脸上沁凉醒人。
“真是挺不错……”管一恒抬头看着冲起六米多高的水柱,一排水柱开始像雁翼一样两边展开,彩灯闪耀,还有激光射出,照得整个池子都七彩缤纷。忽然之间,他好像看见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个小孩儿,不过随即射灯转过来,晃得他眼睛一花,那个黑影又消失了。
“什么东西?”管一恒顿生警惕,伸手把叶关辰拉起来,“我们——”他话还没说完,哗啦一声水池边上钻出半个身体,伸出带着蹼的双手就来抓叶关辰。
“河童!”管一恒瞳孔猛地收缩,来不及拔宵练剑,伸手就扣住河童的一只手,猛然发力把它提了起来,反手就摔。
河童的力量足以将一匹骏马拉入河中,但管一恒发力更快,硬生生把它提了出来,狠狠摔在水池边上。河童背后的硬壳撞在大理石的池边,把池边都撞崩了一大块。
旁边休闲的人惊呼起来。他们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当是个顽皮的小孩子钻出来吓唬人,却被管一恒反手摔到池子里去了。当即就有人叫了起来:“你干什么!”
河童虽然摔得不轻,但有龟壳保护,并没受什么大伤,嗖地就钻回了水里。管一恒顾不上跟别人解释,跳进池子里就追。池水其实很浅,连小腿都没不过,但河童就在这浅浅的水里游得比鱼还快,泥鳅似的东滑一下西滑一下,几下就蹿到了水池中间。
音乐声转为轻柔,管一恒在这时候听见了叶关辰的喊叫,他猛一回头,只见叶关辰站在池边上,举手指着天空,正焦急地冲着他大喊。
管一恒仰头看去。天空中全是被激光打成七色的水雾,四面的高岗灯平原灯纷纷将光线投射过来,照得天空如同绽放了无数烟花。不过在这些烟花之中,管一恒仍旧分辨出了十六个红色的亮点,并且它们还在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
随着这些亮点的出现,一个巨大的轮廓也在慢慢显现出来——八歧大蛇!
管一恒后背顿时一层冷汗。八歧大蛇在这里出现,即使不做任何攻击,只要落下地来,北广场上休闲的民众就得死一片!这个,不仅仅是靠他一把宵练剑就能顶得住的。
音乐声再次炸响,水柱冲天而起喷到最高的六十米,激光在半空中七彩变幻,令人眼花缭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管一恒听见了一声长啸。他猛地打了个冷战——这声音他曾经听到过,在十年之前,并且这辈子都绝不会听错!这是睚眦的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