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极快,日头渐渐西沉,窗棱影射着晚霞的红润。
周氏把虫子递给奶娘抱着,伸了伸发麻胳膊,同俞璟辞道,“睿哥儿祖母还在长兴宫等着呢,我也回了,有个什么事儿先想着自己,家里边一切都好!”
周氏成亲后和俞璟辞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后又跟着外放,一年见不着一次面,两人说话确是投缘,想来就是缘分,俞璟辞她打心眼里的心疼,比起俞婉,她才是真正的俞公府嫡长女风范。
“我明白,我送送你们!”俞璟辞吩咐禾宛把给虫子的礼物装好,有她做的衣服,还有平日萧珂缮赏的玩意。
周氏要推辞,“府里边他要啥有啥还给他干什么!”周氏说的实话,俞公府只得虫子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捧着,父亲的意思等虫子三岁了,就抱到老爷子跟前养着,她舍不得也明白是为了孩子好。
想着就与俞璟辞说了,“祖父的意思,等虫子三岁了就抱到他房里,我同意了!”周氏趁着禾宛转身的空档,和俞璟辞说起老爷子来,“祖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临安堂,有时一整天坐着都不动,父亲和相公都担心他身子承受不住,你说要不要早点把虫子抱去他屋里!”
有虫子陪着,俞老爷子有个说话的人也好。
俞璟辞没料到还有这茬,“祖父身子骨不好了?”
周氏点点头又摇头否认,“也不算不好,相公说祖父受的打击大,这些日子,走得近的好友约他钓鱼他都不去了!”
她本不想说这个,可是忽而一想,叫俞璟辞心里有个底也好,“你要抽空了给老爷子写写信吧,他现在整日悠闲着呢!”
禾宛拿着盒子出来,里边装的都是好玩的,屋外玩得高兴得睿哥儿进屋见了,兴奋得趴在禾宛脚边,满脸期盼,禾宛低头,指着另一个盒子,“睿哥儿也有,娘娘准备了两份!”
心里想还好俞璟辞有先见之明备了两份,给睿哥儿的盒子没有衣衫,都是些好玩的物件,可也备着了,不然,她也不知怎么应付眼下的情景。
俞璟辞牵着睿哥儿,走到门口时,遇着下学回来的磊哥儿。
磊哥儿身子一怔,盯着俞璟辞牵着睿哥儿的手,随后跑过来,俞璟辞没回过神,他已经拍掉了睿哥儿的手,把他的手放进俞璟辞的掌心里。
然后,偏头气狠狠的瞪着睿哥儿,“我的皇叔母!”
周氏在一旁,“磊哥儿还记得我不?大伯母!”
小孩子性子还没定下来,什么都是他的,这是拉着俞璟辞向睿哥儿挑衅呢。
磊哥儿闻言,抬头,扫了周氏一眼,丢了俞璟辞的手,走到周氏身后,轻轻抬起手,牵起虫子的小手,“弟弟睡了!”
而被磊哥儿拍掉手的睿哥儿,还一脸莫名,撇了撇嘴,似哭非哭的看着手背上的红印子,俞璟辞安慰他,“磊哥儿和你开玩笑了,他不认识你才碰你了一下,你瞧着虫子,他是不是很喜欢虫子?”
睿哥儿倾着身子,还真是,他轻轻握着虫子的手,不说话小心翼翼的确是喜欢虫子。胡乱的擦了擦鼻子,也不哭了,走到磊哥儿身后,像是解释,“虫子弟弟睡着了,他每天都要睡觉,睡觉了长得快,我小时候也要睡很久,你也是!”
磊哥儿余光瞅着他的手,见他抬起,又瞪了他一眼,俞璟辞拉过他,“磊哥儿,那是皇叔母好友的儿子,比你还大一点,你要叫哥哥,不可以没有礼貌,明白吗?”
俞璟辞朝睿哥儿招招小手,把两人的手搭在一起,“睿哥儿,这是磊哥儿,娘娘的侄子,你是哥哥,磊哥儿是弟弟,要相互帮助!”
磊哥儿的手挣扎了两下,俞璟辞以前没意识到他的性子,此刻见他不喜,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磊哥儿,你要是不喜欢跟哥哥玩,以后皇叔母肚里的弟弟出来了也不喜欢跟你玩,你是不是会伤心?睿哥儿就是这种心情!”
磊哥儿念了一段时间的书,该明白道理了。
果真,磊哥儿扭捏了两下,一直望着俞璟辞的肚子,良久,才反握住睿哥儿的手,瓮声瓮气叫了声,“睿哥哥!”
睿哥儿脸上笑开了花,哎了声,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摸了许久,摸出一块糖,“母亲给的,弟弟吃!”
磊哥儿喜欢甜食,外边的糖他没怎么吃过,接过来,揣在兜里,道了声谢谢。
周氏笑道,“你把小王爷教的很好!”
“磊哥儿本就聪慧,一教就会了!”
那边两人的关系因着一颗糖,突飞猛进,到了挥手道别时,磊哥儿泪眼汪汪埋在俞璟辞腿边,朝睿哥儿挥手,“皇叔母,睿哥哥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啊!”
旁边的小凉故作吃醋,叹了口气,“哎,磊哥儿心里记挂着别人,都把我忘记了!”
磊哥儿摇头,“我没有,我就是,就是舍不得!”
俞璟辞拍拍他的头,“走了,过不了多久,叫睿哥儿来宫里就是了!”
皇宫不比太子府,睿哥儿要进宫没有名头怕是不行了,不过,两人还小,玩一会就忘了,哪会一直念着一个人。
磊哥儿入了宫,连俞墨渊都很少提起,更何况是睿哥儿。
傍晚,萧珂缮回来,磊哥儿坐在书桌前正在写字,俞璟辞坐在他旁边,一笔一画看着他写,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打在两人的脸上,萧珂缮一时忘了出声。
后边进屋的禾宛叫了声,皇上吉祥,他才回过神,三步上前,按着俞璟辞,示意她不用行礼了,问磊哥儿“磊哥儿功课写完了没?”
磊哥儿抬起头,他的大半张脸顶在俞璟辞头上,埋下头,手里的笔拖出一横,俞璟辞好笑,“长了!”
今日,柳康布置的功课是写五个花字,磊哥儿些上边的偏旁时,写得极大,下边的化时,就有意压着长短写得极小,整个字从布局上极为滑稽。
萧珂缮却觉得无妨,“磊哥儿自己写,我陪皇叔母走走,回来你写完了,在这边陪着皇叔母吃饭,要没写完,你就回偏院自己吃!”
手牵着俞璟辞起身了。
磊哥儿刚推开椅子下地脚踩在地上,手还握着椅子,听了萧珂缮得话,不动了,挣扎了片刻,重新坐上去,移了移椅子,重新拿着笔,纸张因为刚才不用心,晕染了好一块黑色,废了,字也不算数,他懊恼的回视了萧珂缮一眼。
“别看了,好好写,今晚糖醋里脊,御膳司炒的!”
禾宛的厨艺在甜点方面还行,炒菜,俞璟辞食不下咽,磊哥儿吃过一次御膳司的菜,也觉得御膳司的菜比禾宛做的好吃。
磊哥儿扭了扭屁股,坐直,拿起废掉的纸,裹成一团,搁在旁边,提起笔,蘸了蘸墨,小手略抖的写出一横,俞璟辞哭笑不得,和萧珂缮并肩走了出去。
“今日长兴宫甚是热闹,皇上去了没!”
太后说要帮长乐说亲,请了许多名门望族,其中,也有许多官职低的诰命夫人,周瑾性子直,不太会做人,不过也不会降低身份的为难人。
萧珂缮摇头,堤坝的事儿有了眉目,地方有贪污,偷工减料,京里好几位大臣也参与了其中,比起贪污,还有严重的事儿,地方上的好些官员不是科举出身,而是花了银子买来的官位,萧珂缮记忆里,先皇与他说过,早些年有花钱买官位的事儿,可说得明白,花钱捐来的官职不得超过八品,多是些县衙捕快县丞之类没有实权的官职。
而这次,查出的官员中,有七品,五品,甚至还有四品官,他不得不把重新审视先皇留下的朝堂了。
“怎么了!”俞璟辞歪着头,他眉心微蹙,剑眉下的一双眼黝黑深沉,拉了拉他的手臂。
萧珂缮回神,嘴角一勾,“无事,你大哥二哥怕还要些日子才能回京了!”
俞璟辞点头,明白俞墨阳做得事儿肯定不止表面那么简单,走到石榴树下,树上的石榴偏红了,可惜她不能吃,扬起头,垫着脚尖,摘了一颗拿在手里,光滑的果皮,黄里带红,她递给萧珂缮,“皇上尝尝?”
萧珂缮转身递给张多,上前撑起她头上的枝桠,站在她身后,耳语“再过几日丰收的时候,你拿着凳子坐在下边,朕给你摘果子!”
第一年结出来的果子她吃不了,半依偎在他身上,“臣妾谢谢皇上了,只能看,不能吃,还是不摘了!”
萧珂缮与有同感,多少夜里,他翻身,她一只腿挂在他身上,手环着他的腰,桃红色的寝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整片白皙的肌肤,光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俞璟辞对上他的视线,脸色一红,偏开头,这种视线代表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皇上,我们回吧!”
磊哥儿手撑着桌边,头趴在手上,听见动静,抬头见是他两,眼里闪过惊喜,“皇叔母,回来了?”
俞璟辞接过禾宛手里的巾子,擦了擦脸和手,走进殿里,毛笔搁在砚台边,“写完了?”
“还有两个了,好难!”闻着俞璟辞身上的味道,磊哥儿精神一震,听起身,拿起笔,笔尖已经干了,他在墨汁了磨了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皇叔母,干了!”
俞璟辞握着笔尖,少许的墨汁沾到她指尖,转身叫禾宛,“重新拿一支笔来!”又叫小路子把笔拿下去洗了!
磊哥儿知道犯了错,剩下的两个字稳稳当当写完了,他拿起纸吹了吹,仰起头,“皇叔母,写完了!”
俞璟辞把其余四张纸整理好,搁在一旁,剩下这张铺在书桌上,干了,才跟其余四张卷起来,插在一个筒子里,拉着磊哥儿,给他洗了手,擦了手肘的墨汁,磊哥儿写字的时候袖子口总会沾上墨汁,等他写字的时候她把他袖子卷起来,完了,将手肘洗干净了把衣袖放下来。
洗完手,桌边宫女开始摆膳,磊哥儿咚的声,爬到凳子上坐好,屋里四处看了看,俞璟辞知道他找什么,在他旁边坐下,“小凉回太医院了,他说好久没回去了,想他师傅,你吃完了饭,回院子等他,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磊哥儿刨了一口饭,点点头,也没空隙说话了。
俞璟辞还是闻不得腥味,不过,御膳司的厨子着实厉害,将肉处理了合着豆腐一起煮烂了,俞璟辞吃了一勺子,一点不觉得腥,口感极好。
磊哥儿也拿了勺子,舀了一勺,进嘴里,咕噜一声就吞下肚里了,“好吃!”
“磊哥儿多吃些,多吃些长得快!”俞璟辞也舀了一勺,递给萧珂缮,“豆腐烂肉做的真好,皇上要不要尝尝!”
萧珂缮一怔,随即,张嘴咬了上去,俞璟辞抽回勺子时,还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不错!”萧珂缮舔了舔嘴角,俞璟辞心里高兴,又舀了一勺,快进嘴时,才意识到,刚才,他,萧珂缮吃的是她的勺子,而盘子边,一把勺子动也没动过,蒙的声,她满脸羞红,一勺豆腐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萧珂缮唇角笑意加深,“你喜欢就多吃些!”
俞璟辞低下头,以为人看不见她,张开嘴,很快把勺子抽了出来,耳根子都红了。
三人慢悠悠说话吃饭,气氛融融。
一处的长寿宫则压抑得紧,从胡太医把脉后,太后就没出过寝宫,不知谁说了她要静养,今个儿的宴会,周瑾也没派人来请她,真是不把她放眼里了。
苏嬷嬷瞧着她神色不对,放下手里的碗,扶着她起身,弯腰,将她裙摆的褶皱理顺了,劝道“太后,先用膳吧,宫里的宴已经散了,听说那群人不太欢喜,入了宫,皇后也没说什么事儿,三五两人凑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散的时候好些人都觉得奇怪呢!”
哼,赵氏鼻子里哼了声,“哀家说了给长乐说亲,凭着皇后的脑子,不得罪人就不错了,宴会的气氛如何!”
苏嬷嬷了然,摇了摇头,“几位老夫人心里边不痛快,老奴听说,要不是皇上一直没离开,好几人都想早些回去呢!”
赵氏心里不痛快也是担心那群诰命夫人将她忘了,苏嬷嬷想了想,继续说道,“其中有两位老夫人还问起太后怎的没去呢!”
“真有人问起哀家?怎么回的?”赵氏面容稍霁,坐在桌前,御膳司的菜肴都是自己看了菜名点的菜,太后吃了几十年了,拿起筷子,一个人吃得极慢。
苏嬷嬷站在身后,“老奴也不知,听花园里的公公说,皇后娘娘听了后脸色不太好,还驳了那位老夫人,说人老了记性不好看不清形势!”
赵氏嘴里含着菜,闻言一怔,周瑾的话是说她没掌管凤印了,巴结讨好她的人都是不识好歹?
苏嬷嬷知道说错了话,正要补救两句,就听外边公公传,说皇后来了。
还真是时候,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来挨骂呢,赵氏如是想,又夹了几口菜,嚼烂了吃下肚里了才朝苏嬷嬷摆手。
苏嬷嬷抬起头,朝外边道,“进来吧!”
周瑾今日出足了风头,进了殿,还穿着一身明黄色凤服,脸上的妆容有些散掉,不过,气势上震慑力十足,殿里的宫人见了都屈膝行礼,周瑾倨傲的一抬手,众人才起身。
她莲花移步的走到太后跟前,半蹲下身子,“儿臣给母后请安了!”
赵氏不想搭理她,余光瞥见她身后的两位宫女,提着她的裙摆,展开,铺在地上,她心里鄙夷,莫不是周瑾是显摆她地位来了,搁下筷子,脾气不甚好的说道“不用了,哀家可受不起,皇后要无事就回吧,哀家还要吃饭呢,人一多,哀家就食欲不振了!”
周瑾起身,站好,手提着裙摆,在太后咄咄逼人的注目下,淡定的坐在她了身侧,苏嬷嬷见此,只得出殿叫人再拿一副碗筷。
“儿臣来也是因着宫里边一事儿不好做主,想请教母后!”
赵氏又哼了声,不过声音了明显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