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俞墨渊还是往宫里边递了牌子,当宫人把牌子送到张多跟前时,张多扫了一眼,不动声色拿过牌子,手一摆,屏退了宫人,他拿着牌子回到昭阳殿。
先帝在时,宠幸宫里妃子后也有宠着妃子的日子,可宠着她们的同时,先帝会翻其她人的牌子,像皇上要么在香榭宫,要么在明阳宫这般,还真是不曾有过,走到桌案前,弯着腰,把牌子递到萧珂缮眼前,“皇上,宫外武定侯府的侯爷递了牌子!”
萧珂缮正在看各地上奏的折子,夏天了,各处农作物要准备好了防害虫,他刚拿起岭南的折子,张多就把牌子搁到了他眼前。
俞致远去岭南三年多了,可以看出来,他把那边治理得很好,还提出了几种防治农作物生害虫的法子,付贴了岭南百姓用法子后的推崇,去年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民以农为本,农业是元叱朝的基本,萧珂缮看完了折子,把它放在最顶上。“送到香榭宫去吧!”
张多规矩的退了出去,皇上说了香榭宫的一切事宜都先经过他,张多还以为皇上纵然宠着贵妃娘娘,实则有所保留,刚才的情形看来,又不是了!
俞璟辞收到俞墨渊进宫拜见的消息,乐了好一会,从去年的北疆一事,两兄妹就没见过面了,打赏了张多,她瞧了瞧日子,“张公公,到时麻烦传一声,我后得有空!”
大雨断断续续下着,长寿宫和长兴宫传出消息,雨停了,再去请安,捉摸着还要下几日雨,俞璟辞也不急了。
张多听着消息,禀告了仁德帝,他眉宇淡淡的,张多也摸不准他的意思,等到了第三日,宫人领着俞墨渊去了香榭宫,仁德帝坐在椅子上,书一动不动时,他好似反应到了什么。
“皇上,听宫人说侯爷带着小王爷一起去了香榭宫,小王爷不管怎么说也叫您一声皇叔,不如一起瞧瞧去?”
萧磊是恭亲王府唯一血脉,而且当日俞墨渊抱回京时,先帝还念了好几回,死前都放不下三岁的小王爷。
萧珂缮眉毛一挑,搁下手里的书,外边的雨停了,雨滴沿着红色瓦,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青色石砖上!
“皇上,还要下两日的雨呢!”张多不知道萧珂缮在看什么,说完了此话,退到一边,给前边的宫人打了眼色。
宫人转身走了,很快又回来了,旁边跟着步撵!
再见俞墨渊,俞璟辞眼眶微红,扶起他的手还隐隐颤抖,半年没见,好似过了好些年了,退去青稚,他的五官更坚硬,眉峰更翘了了,也更成熟了。
“坐吧!”俞璟辞坐在桌前,压下喉咙哽咽,嘴角带着笑道。
俞墨渊把旁边的萧磊抱了起来,坐在他膝盖上,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抿了口,抬起眼,不动声色打量着俞璟辞,稍后,微微放了心。
看得出来,她在宫里过得不错。
“我早就想来见你了,父亲和祖父都拦着,府里边的事儿父亲也写信和你说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俞墨渊说得简短,不一会就移了话题,怂了怂膝盖上的磊哥儿,“磊哥儿,你瞧着干姑姑了吧,干爹的妹妹!”
萧磊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俞墨渊缓缓解释道,“他不怎么爱说话,对着虫子的话还多些,不过,我搬出了府邸,平日忙就留他一个人在府里,更没什么好说话的人了!”
俞墨渊身边的都是小厮,不明白怎么诳小孩儿,磊哥儿多数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俞墨渊想想不是办法,听说俞璟辞帮忙带过一段时间郑霜的儿子,想来她还是有几分经验。
说了他的意思,俞璟辞点了点头,拿出桌上的糕点,晃了晃,“磊哥儿,我是姑姑,叫一声我听听!”
萧磊很害怕,在俞璟辞的注视下,轻轻喊了声姑姑,声音虽然小,三人都听到了。
俞璟辞把糕点递过去,夏苏没进宫,她来兴致了,糕点都是自己琢磨着做的,磊哥儿吃了一块,眼里闪着光,俞璟辞好笑,伸出手“磊哥儿好想吃是不是,来给姑姑抱抱,姑姑就给你吃,不止桌上的这些,还有很多哟!”
夏苏做糕点的模具还在,俞璟辞照着那些磨具又做了些出来,花样好看,味道又好,山楂和禾津几人见了都流口水。
萧磊不是没吃过好吃的,是在北疆的时候,跟着俞墨渊,吃得也还好,总归不细致,这个糕点有淡淡的桃花香,吃完了嘴里还残留着花瓣,很好吃,他眨了眨眼,抬头,对上俞墨渊鼓励的眼神,朝俞璟辞伸出了手!
俞墨渊松了口气,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始终不如女子精细,邱氏也说过把磊哥儿留在俞公府,可邱氏要照顾虫子,大嫂忙着管家,他不好添乱。
磊哥儿连着吃了几块糕点,俞璟辞叫山楂温了杯杏仁露来,吃了杏仁露,磊哥儿双手环着俞璟辞手臂,可见,对她的喜欢了!
萧珂缮进殿后,磊哥儿最先见着他,害怕的缩在俞璟辞怀里,闭着眼。
俞墨渊猜是萧珂缮来了,起身行了礼。
萧珂缮坐在俞璟辞身旁,摸了摸磊哥儿的小脑袋,感觉他全身都在发抖,及时把手收了回来,“磊哥儿还是怕和人说话?”
恭亲王府的遭遇他知晓,是先帝欠下的债,府里边的人都被虐待死了,磊哥儿虽没有遭残害,可父皇母后活生生死在他眼前,心里的恐惧,一时半会难以消除。
“现在好些了,当回京那会更严重,皇上,我刚才和贵妃商量了番,想把磊哥儿留在宫里住段时间,刚搬进武定侯府,要处理的事儿多,一时顾不过了,担心磊哥儿受了委屈!”
感觉胸前的衣襟湿了,俞璟辞猜想磊哥儿明白了俞墨渊的意思,又挨着萧珂缮在不敢抬头,她抱着磊哥儿,轻轻掂了掂,初时,她以为磊哥儿四岁,实则是虚岁,算起来,比霜姐儿家的睿哥儿还要小些月份。
睿哥儿十月份三岁,而睿哥儿要到年底才过三岁生辰。
“你们说会话,我抱着磊哥儿去院子里玩玩!”
萧珂缮点了点头,“刚停了雨,路上打滑,山楂,扶着贵妃娘娘些!”
山楂依言站在俞璟辞身侧,要抱她怀里的磊哥儿,被俞璟辞的眼神止住了,出了殿门,俞璟辞才把他的脑袋立起来,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磊哥儿,不是干爹不要你了,府里边有事儿忙,干爹担心你受了委屈,跟姑姑住在这边,每天都可以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而且,你要是想干爹了,就让那个干爹来瞧你好不好!”
想着侄子虫子,她又说道,“还记得虫子弟弟不,他快满一岁了,改日让他进宫来玩好不好?”
也不知磊哥儿听进去多少,头枕在她肩膀上,哭得更伤心了,好歹哭了声,俞璟辞担心磊哥儿说她骗人,抱着他去了厨房。
“磊哥儿,你在旁边站着,我们现在给干爹还有皇上做些好吃的如何?”
俞婉问禾宛可有发酵好的面粉,把发酵好的面粉放在砧板上,后将煮熟碾碎的紫薯和面粉裹在一起,抱着磊哥儿,叫禾宛把面粉重新揉搓。
渐渐,面粉变成了紫红色,磊哥儿瞧得新奇,眼角的泪珠还在睫毛上扑闪扑闪,俞璟辞掏出帕子仔细擦干了,指着那团揉好的面粉,“磊哥儿,今日我们就做最简单的馒头好不好?”
她让禾津抱着磊哥儿,把面团拉成细细长条,一刀一刀把面团切成一小块,拿擀面杖把小块的面团赶成薄薄的圆形,一次五张皮,一张稍微一张大,随后拿刀将圆形面皮切成两张,捏了根细细的长条放薄形的面皮中,外边一张包大的,不一会儿,玫瑰花状的馒头就好了,拿出黄色果酱在花蕊处一点,越发传神了。
磊哥儿伸手要接,俞璟辞摇了摇头,“还没煮熟,等煮熟了才可以吃!”俞璟辞依着这个法子又做了几个,完后放在盘子里,禾宛接过盘子,打开蒸笼,放进去。
洗了手,重新抱过磊哥儿,感觉他情绪高涨了些,都说君子远疱厨,磊哥儿还小,以后大了再改也来得及,睿哥儿也在跟着夏苏在厨房里玩耍,想到睿哥儿,感觉用美食打开磊哥儿心扉的法子不错。
等了一刻钟,禾宛上前揭开蒸笼,盘子里的紫薯馒头香气逼人,有紫薯香,蜂蜜香,还有酸酸的果酱的味道。
刚起的馒头很烫,俞璟辞留了两块起来,“磊哥儿,太烫了,让它冷一下好不好?”
朝禾宛摆手,禾宛端着盘子去了殿里。
第一口时,磊哥儿舍不得咬,拿着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口,俞璟辞也不催他,抱着她坐在走廊边的亭子里,手摩挲着他的头,俞墨渊真的粗心了,大热的天不带磊哥儿剃头,发起汗来容易长痱子,俞璟辞小心的和他商量,“磊哥儿,待会带你去把头发剃了如何?剃了会很凉快!”
小孩子都爱剃一个圆圆的锅盖头,后边留出一小撮扎起来,待六七岁了就不剃头了,长长了编成辫子就好。
磊哥儿迷茫的点了点头,抬起手里的馒头,“姑姑吃!”
“姑姑不吃,你吃吧,吃完了,下次又给你做!”
磊哥儿刚咬下一口,就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头。
方柔嗓音清脆,“去殿里,禾宛说你不在我就琢磨着你在这,真被我猜对了!”
俞璟辞抬起头,方柔后边跟着两名美人,想来是永泰公的两名昭仪,给她行了礼,方柔在对面坐下,好奇的打量磊哥儿。
磊哥儿手里捏着刚吃了口的馒头,还没来得及吞噎,歪过头,缩在俞璟辞胸前,俞璟辞笑着直起他身子,“磊哥儿,不怕,接着吃,吞在嘴里一直不吃小心被老鼠偷来吃了!”
本就是吓唬人乱说的话,磊哥儿信以为真,嚼了两下就吞下去了,俞璟辞担心他噎着,喂他喝了两口水,“叫磊哥儿就行了!”
方柔听俞璟辞叫时就猜到他身份了,笑着拿起腰间的玉佩要打礼,被俞璟辞拦住,“他多小的孩子,不用了!”
宫里边人多,俞璟辞不想宫人们乱嚼舌根,“磊哥儿要在宫里边住一段时间,你有时间了多过来陪他玩玩,磊哥儿也希望有人陪着玩是不是?”
磊哥儿不点头也不摇头,专心吃着手里的馒头,三五口,馒头就没了,俞璟辞又给他拿了块,哄道,“吃完了这块就没了,磊哥儿等着明日早膳我们再做好不好?”
小孩子都爱吃甜点,磊哥儿已经吃了好几块了,俞璟辞担心他积食,让山楂把消食凡喂一颗磊哥儿,磊哥儿以为俞璟辞要山楂抱他走,紧紧抓着她衣袖。
“乖,我让山楂去拿,我抱着你好不好?”
磊哥儿这才软了身子,坐在她膝盖上,不说话。
方柔叹了口气,恭亲王府的事儿她听下边的人说过,遭罪的还是孩子。
方柔身后的一位美人,眉清目秀,有两分姿色,见方柔还不说正事,有些急了,上前一步,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随风摆起一撮,吹到了俞璟辞手臂上,她急忙拉住裙摆,福了福身,“请贵妃娘娘恕罪!”
俞璟辞摸摸磊哥儿皱眉的脸,抬头,摆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可是有话说?”
刚才风大,她走了一步刚好把她的裙摆带到了磊哥儿脸上。
“臣妾,臣妾!”绞着手里的裙摆,说不出话来。
俞璟辞心下了然。
方柔与她关系好,她怕也存着叫方柔在她跟前说两句好话,得了皇上垂帘,往上升一升也好。四妃还空缺了两妃的位子,入宫以来,皇上对后宫冷冷淡淡,长兴宫都不曾去,宫里边的人也急了。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臣妾李灵儿!”李灵儿是早前选秀进了太子府,因着第一日规矩没做好被太子妃罚抄写女四书,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得知太子府好些秀女都不受宠,其中,一批选进府的好几位被太子寻了理由打发了出去,她也不敢往前凑了,安安分分过着日子,入了宫,皇上封了她昭仪。
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她住进了永泰宫,打听出柔妃和贵妃娘娘走得近,想了许多法子才怂恿了柔妃今日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去香榭宫正殿的时候,她瞧见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守在门口,皇天不负苦心人,皇上铁定在里边,谁知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她不在,探了探头,也见不着里边是什么情形。
“刚才你像是有话要说?”俞璟辞打发过何昭仪身边的人,明白她所想,也不开口说明,等她张嘴。
“臣妾想着来宫里边两个月了还不曾来给贵妃请过安,今日央着柔妃来,还请贵妃娘娘原谅臣妾的鲁莽!”
说完,就朝着俞璟辞跪了下去。
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人,俞璟辞不开口,听到亭外的萧珂缮说了话,她了然的转过身子,嘴角噙着笑,“皇上怎么来了!”
萧珂缮与俞墨渊说完了话出来找俞璟辞,他对甜点不是特喜欢,俞墨渊倒好,一盘馒头吃完了,擦了嘴还不走人,他想晒晒他,就出来寻人了。
视线落在跪着的女子身上,一眼就移开了。
俞璟辞瞥了眼,这位还真是有趣,长裙飘飘,发髻一丝不苟,上前开的缝也算大,两座浑圆经她俯身的动作,呼之欲出了,她隐隐看到了顶尖的颜色......
“起来吧!”
李灵儿规矩站好,她也注意着她的胸前了,成竹在胸的给皇上行了礼,“拜见皇上!”
这下,亭子里的人都瞧出她的居心了。
萧珂缮不悦,严肃着脸,喝道,“下雨天不待在自己宫殿,出来乱走什么,来人......”
拉住他的手,俞璟辞解释,“李昭仪也是念着下雨天偌大的香榭宫没人陪我说说话才来的,皇上要是赶人不是白费了李昭仪一番苦心!”
方柔略有诧异,一闪而过,想了想,没说话。
她记得,上次何昭仪仗着在太子府时俞璟辞赏了一盒遮瑕膏,进宫后没少来香榭宫巴结,有日撞见了皇上,被皇上罚面壁思过三个月,俞璟辞也在场,没帮着求情,刚才她以为李灵儿也会遇着同样的惩罚,没想到俞璟辞会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