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刚才躲着不让姐夫靠近那孩子,原来是怕被揭穿啊。”她眼中露出鄙夷和讽刺,以及浓浓的厌恶和愤怒。“你以为随便抱个孩子来易个容就能说那是姐夫的孩子啊?真是好笑。”
洛水兮看都不看她一眼,显然不将她这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云墨忽然道:“本宫早有耳闻,玉晶宫圣女一生只为宫主守贞,如若不然,必遭焚天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洛水兮不慌不忙,淡淡道:“玉晶宫已毁,神石已碎,自然再无铁规诅咒。殿下博闻强识,又如何不知这浅显的道理?”
天底下敢这么当面讽刺云墨的女人不多,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云墨笑了,“的确。”他很赞同的点点头,而后话音一转,道:“玉晶宫乃神族后裔,除宫主和八大长老,便是圣女也不可轻易踏足尘世,否则必定遭受神石惩罚灰飞烟灭。玉晶宫倾覆,宫人无一可逃。时隔三年,圣女却完好无损,其中缘由,倒是让本宫很是不解,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洛水兮冷冷淡淡的看着他,“殿下若是不想认这孩子也罢,何故顾左右而言其他?小女子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也不容他人践踏侮辱。”
天机子忽然上前一步,“玉晶宫禁制乃历代宫主以魂灵所下,宫毁人必亡。”他看着洛水兮,眸光点点笑意,似看透了悟一切。“老夫若没猜错,姑娘也早已在三年前身死,如今不过寄托他人肉身以存活罢了。而且在此之前,姑娘一直戴着面纱,是因为你当年损伤太过元气未恢复,又为魂灵,不可生在阳光之下,否则定然被天地浩然正气所伤,这几年来都避于封闭空间修行。而你如今虽然魂灵与这*融合,短时间却依旧不能以正面目示人,否则容貌遭毁是小事,恐怕修行也将减大半。”他叹息一声,“你提前出关只为今天之行,不惜冒险以真面目示人,心中执念不可谓不深。”
街上百姓满面震惊。
身死魂不灭?灵魂附体?
这种传闻只有在传奇故事或者话本子里才有,如今让他们亲耳所闻这样的事实,任谁都无法不震撼和不可思议。
原来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当真不是人啊。
这样一想,好多人都害怕的后退,生怕被这鬼灵附体。
洛水兮眼底忽然破碎出一丝晦暗。天机子上辈子她没接触过,因为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和璇玑子同归于尽。但她也知道上一届宫主与他交好,而且此人素来懂得天象命格之术,于她这等阴魂之人乃是最大的克星和危险。
天机子面色依旧淡定,眼神里也带着笑意。
“刚才老夫已经替姑娘算过,你本为虚空转世之魂,既得以重生,就该本分修行,或可褪去凡身修炼成仙。可你执念怨气太重,靠一己之力颠倒乾坤轮回,为祸世人,才会受焚身之刑。而今你已找到合适寄主,便不应再有邪念,否则害人害己。”他意味深长道:“你该知道,人之七魂六魄并非不死不灭。”
洛水兮脸色变了,虽然早有所准备。但亲耳听见天机子道破她灵魂重生一事,仍旧让她微微震惊,随即冷笑一声。
“前辈既已看透宿命,又何不为你女儿算一卦?我今日落得如此地步,又是谁害的?”
凤君华原本安坐在花轿内,闻言手指一颤。照洛水兮这样说来,她上辈子真的与自己有什么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虚空转世之魂,果然是重生么?
云墨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眼神微微深沉。
天机子顿了顿,又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既魂生三世,便当该知晓这个道理。如今苦苦执着只会断送前程修为,何不退步一海阔天空?”
三世?
洛水兮眸光微闪,看向天机子的目光中有一种高深莫测的了悟。而后呵呵轻笑,眼神更加讽刺。
“我想要安分守己,奈何苍天于我不公,毁我肉身,断我魂灵。你们这些伪道者只会说什么命理轮回天定命数,我曾也认命不争不夺,然而得到的又是什么?于我而言,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无底深渊。”她冷冷的看着天机子,嘴角不无讥诮。“你若是真看透宿命,又为何受世俗伦理束缚困苦于心?又为何一夕白发独守雪山?”
天机子眸色微震,洛水兮又笑了,笑得清浅而宁静,又仿佛有某种了悟自信的光泽流淌其中。
“你看得见这世间一切爱恩恩怨,命里轮回,却独独认不清自己于这尘世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她一挥袖眸光清冷如霜月,神色淡然而声音冷静,“就如通过我怀中这个孩子,他现在在我手中,你说他到底该生还是该死?”
天机子眯了眯眼,半晌叹息道:“果然是你。”
沉默多时的云墨忽然身形一闪来到他身边,“当真是她?”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两旁的百姓都没听见,只是看见这两人原本从容不迫的神色似裂开的一条缝隙,隐着无尽幽暗和深邃。
洛水兮又笑了,眼神荡出几分妖冶的光。
“你便是看透我真身又如何?一切事已成定局,纵然你有翻云覆雨手,也断然不可更改。”她轻笑一声,“本座很想知道,一个无所不知的世外高人,和无所不能的云太子,能否破此生死劫难。”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她忽然伸手一抛,怀中婴孩儿立即飞向云墨。
“别接。”
天机子轻喝一声要去拉住云墨,洛水兮却已经如幻影般飘到他面前,与此同时花轿里折射出一缕淡淡白雾,将那婴儿环绕。不过须臾,那孩子的容颜立即改变,且已经毫无声息。
街上的百姓还未从这陡然的变故回过神来,便看见那孩子脸色迅速变黑,然后开始冒着黑气,像雾一般笼罩着云墨的脸。
“云墨!”
凤君华声音焦急而微怒,想要冲出来,却发现这轿子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布下结界,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打开。
变故只在一瞬间,百姓都惊吓住了,回过神来以后就开始四处逃窜,惊叫四起。
云墨淡定站在原地,那孩子在他手中已经彻底变为一团黑雾,并且散发着一种十分刺鼻的味道。属于腐朽的,阴森的,地狱之气。
他手心酝酿出光芒万丈,将那黑色的一团彻底笼罩,只见封闭的圆球内,那原本死了的婴孩儿破出灵魂,腐烂的*也不断散发出黑色的烟雾,再慢慢幻化一团团黑云,像幽灵一样睁着碧绿色的眼睛,阴森骇人。
这是阴灵。
集世间所有怨灵阴邪之物,再用以死后不久的婴儿尸体作为媒介,一旦被打碎,那些冤魂便化为黑色的毒气开始飘散,即便是绝世高手,也会受其毒害,轻则武功全失四肢瘫痪,重则性命不保。是以刚才天机子才阻止云墨去接那孩子,想来是早就看透。可如果他不接,洛水兮一样会将这婴儿打碎,到时候全帝都的百姓都会被侵蚀,而且还会流传,感染,所有人都会死。
洛水兮的目的很简单,要么云墨死,要么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全帝都百姓死。
这些冤魂全是从惊魂书和尸骨图里面取出来的,唯一克制之法,便是奔丧超度。然而今日乃喜庆之日,婚礼岂能变为丧礼?
所以这是洛水兮的计中计。
即便云墨有所准备不会实在阴灵之下,也能保那些百姓不死,但他也无法破解这些阴灵,只得暂时封印。而这些阴灵不灭,便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发。云墨可以拿自己的命赌,却不能拿东越所有百姓的命来赌。他若想一劳永逸,今日这婚礼就得变成葬礼。大喜之日变为大丧,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天大的忌讳。一旦他那样做了,这辈子都别想和凤君华大婚。
这是洛水兮出关的第一步,她说过,她要在云墨心底种下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无法拔出的刺。
死算什么?
她要的是他生不如死,她要他尝一尝她曾经承受的那些焚心裂骨之痛。
洛水兮一边和天机子过招,一边轻轻而笑,眼神里流光荡漾自信满满。
天机子突然叹息一声,“即便你报了仇,又能如何?”
洛水兮竟然呆了一呆,下一瞬周围气息一冷,她被困住。眸光顿时一冷,“堂堂世外高人,竟也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也不怕贻笑大方。”
天机子身形闪动早已经掠了出去,眼神淡淡而清雅。
“你怨气太重,早晚会自受其报魂灵不保,永堕无间地狱。”
“那又如何?”
她运行着梵天神功与自身元力,眼神冷如冰雪。
“你们不是倡导什么世间公理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为天下苍生仁义道德吗?难道我就不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我本无辜,不过就是因为怀璧其罪才落得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对我就公平?苍天无眼,我便徒手覆乾坤又如何?我一己之力无法颠倒轮回,却还是得以魂灵重生,这就证明我做的是对的。前世债,今生还,公平得很。”
她浑身骤然爆发出强大金光,周身禁制被挣脱,刹那间她呻吟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幻化成了无数身形,从各个角度攻击天机子。
天机子眸色微动,依旧面色不变,高手过招,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只看得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虚虚实实的交错,周围事物竟然没有被毁坏一丝一毫。
“报了仇你就开心?”
洛水兮冷笑,语气幽幽又显寂寞苍凉。
“玉晶宫圣女,一生为宫主而活,无论开心也好仇恨也罢,也独属于宫主一人。我今生挟恨而来,便是要报仇。凡人所有的七情六欲,我都不需要。”
她不需要感情,她只知道她要报仇。
“你会后悔的。”
天机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洛水兮嘴角勾起淡淡讥诮,“别给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肉身已毁灵魂重生,早已跳出虚界之外,便是你这等观天命之人也无法窥测我的命格。只因我命由我不由天,早在我重生那一日开始,我的命数便已修改。你今日诸般种种,不过是为了你的女儿而已。你说我执着是为何,那么你自己呢?你看透世人命数,却枉断自己姻缘,落得个终生孤寡的下场。五十步笑百步,何必惺惺作态?”
虚无的罡气相撞碎裂,两人皆后退几步。
洛水兮神色清冷目光碎炼,天机子眼神悠远却似乎终于掺杂了红尘之气,变得复杂起来。
凤君华在花轿内,听见外面的打斗声,心中焦急,奈何云墨和她爹联手下的结界,她根本无法打破,只得干着急。
云墨依旧笼罩着那婴儿幻化的阴灵之物,神色自若。
洛水兮遥遥看着他,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阴灵若是普通冤魂所化也就罢了,事实却并非如此。当初玉晶宫覆灭之时,所有玉晶宫人全都逃不过玉晶宫禁制而死,她在与玉无垠的搏斗中趁机让衡妩收了那些人的魂魄加以灌溉浇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云墨的实力太过强大,即便她有百分百信心,却还是不得不对他加以防备。所以她在阴灵之中输送了自己的一丝本源之气,这些阴灵便已经不是普通之物,只要不斩草除根,便会祸患无穷。
云墨啊云墨,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要美人,还是要天下。
其实答案就在她心中,换了其他人或许今日也就以大局为重宣布婚礼取消。但是云墨不会,他上辈子不曾得到,这辈子岂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