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如乌云压顶,低低的咳嗽声从帐内传出,在寂静的军营里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明月峥走进去,刚好看见明月殇放下衣袖,手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赫然入目,虽然已经上过药,但从伤口边缘翻起的肉来看,当时定然情势危急,险些伤及性命。
“殿下。”
他低低唤了声。
明月殇抬头,对他温和一笑。
“私下里二皇兄不必如此拘礼。”
明月峥抿唇走过去,“云墨伤的?”
明月殇笑容敛了几分,淡淡嗯了声。
明月峥眼神深了深,“可有大碍?”
明月殇摇摇头,“皮外伤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了。”他顿了顿,“这次我们损伤惨重?”
明月峥眸光一暗,“没想到离恨宫有这么深的根基与实力,是我大意了。”
明月殇面色却很平静,“她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当年又恨透了咱们,再加上她母亲搀和其中,离恨宫焉能小觑?她当初既敢说倾力覆了南陵,就有一定的实力。”他又笑笑,“此次我们虽然战败,但二皇兄也不必耿耿于怀,至少我们知道她一直在隐藏实力。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多了解她一分,对咱们以后的作战计划就更有利,不是吗?”
明月峥点头,“三弟说得对。”
明月殇含笑颔首,而后眸光一闪,问:“听说师弟此次伤得不轻?”
明月峥面色又沉了沉。
“被红莲业火所伤,过年之前大抵是不能再出战了。”他绷着脸,眼神微冷。
“她还真是下得了手。”
他看着明月殇,神情有些复杂。那个女人明显心不在他们身上,他如此执着又是何必?连颜诺曾对她那般痴心不惜背叛家族也要助她,她都能狠心下手,她还会对谁手软?
怕是也只有一个云墨而已。
天下女人何其多,何必单恋一支花?而且是一支没心没肺心有所属的花?
看着这样的明月殇,心里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南陵最后的灭亡,紧紧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夜了,三弟你既然有伤在身,便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巡逻,先告辞了。”
明月殇没说话,负手而立看着他离开,目光浅浅如灯影,又似有刹那绚丽衍生出五光十色,照见世间最深沉最阴暗的角落。
人心!
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去年吧。
距离今日,已经一年半。不,应该是,五百四十九天零七个时辰。
明知道她不想见他,他却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一面。
方才月下惊鸿一瞥,他看清她的容颜如烈火斑斑,灼烧得如同三途河边的彼岸花。
她似乎比从前更美了。
他闭了闭眼,抬步走了出去,来到另一个营帐。
颜诺刚刚打坐完毕,抬头看见他,也不意外。
“师兄。”
明月殇走进去,很自然的坐下来。
“伤势可是好些了?”
颜诺嗯了声,“好多了。”
明月殇漫不经心的饮茶,抬头看着他,眸光变幻不定,而后淡淡道:“以你的武功,不至于会伤至如此。”
颜诺如何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若是师兄,怕是会比我伤得更重。”他面容清淡眼神无波,“至少我不会站着让她用剑刺我心脏。”
明月殇一顿,想起两年多前她刚恢复记忆的时候,不就是毫不犹豫给他一剑么?
唇边溢出浅浅苦涩,“师弟。”
他道:“你当真放下了?”
颜诺嘴角噙起几分自嘲,眼底深处划过浅浅落寞。
“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师兄不是早就知道么?”他眼睫垂下,声音轻若鸿毛。
“等我养好了伤便去西秦。”
明月殇目光一闪,似乎有些讶异。
“你要去西秦?”他敛了神色,不动声色的问:“为何?”
颜诺淡淡看他一眼,“你想让沐轻寒活着?我去西秦牵制沐轻寒,秦云舟必定不再留恋前线,南陵便可就此攻占乌戈峡,再一路东上直取国都。”
沐轻寒…
他不想让沐轻寒死。
沐轻寒死了,她会更恨他。
崔宛芳能救沐轻寒,这没什么不好。
“你决定了吗?”
颜诺神色不动,“师兄若是觉得不妥,我便不去就是。”
明月殇似乎笑了笑,而后摇摇头。
“你若执意如此,便去吧。”
颜诺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我以为在那夜玉佛山之乱后,你不需要我了。也或者,我早就不值得你信任。”
明月殇已经站了起来,没说什么,抬步走了出去。
颜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些微的怔忪,而后眼神一寸寸的暗淡下来,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
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将明。
云墨睁开眼睛的时候,凤君华已不在身侧,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而后听得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而背对着光走进来的女子一袭火红衣裳灼灼生辉,便是天地间最绚烂的颜色。
她见他醒来,笑了笑。
“昨夜可睡得好?”
她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瞧见他想要坐起来,忙走过去帮他。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乱动。”
他抬头便触及一抹樱红温软的红唇,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嘴角勾起浅浅笑意,悠然伸手一捞,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她瞪着他,“快起来。”
他却抱着她不放手,无比贪恋的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青鸾。”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她心口一软,应了声。
“可是身体不适?伤口裂开了?”说到最后她难免担忧,“你先起来,我帮你换药。”
“没有。”他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我没事,只是想多抱你一会儿。”
她面色一红,眸光却是温暖如水。
“殿下,都日上三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