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这一招真是出其不意啊。”
在东越以北绕过玉伦关的一条山道上,一辆马车悠然而过,车内凤君华手指弹没字条,背靠在云墨身上,嘴角笑意深刻而了然。
“出其不意才能攻其无备。”云墨给她揉着太阳穴,温声道:“只要过了玉伦关,就能攻入下一座城池了。”
凤君华漠然一会儿,忽然道:“你说易先生既然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又精通八卦阵法,本身也是才智过人,没道理输给那群酒囊饭袋独自远走他乡甘愿隐姓埋名做个小小的幕僚才是。”
云墨语气没有起伏,“情之一字罢了。”
凤君华知道他说的是她娘。
翻过身来,抬头望着他。
“你说,我娘当年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啊?”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道:“我爹也真能忍,居然放任我娘在军营里那么多年不闻不问。要是我娘真的变心了,他当真放心?我看是伤心吧。”
云墨笑笑,“你怎么知道师父对你娘不闻不问?他要真的对你娘不闻不问,也不会在你娘失踪以后第一时间来东越了,证明他对你娘的行踪其实一直都十分关注,只不过他一直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而已。”
凤君华若有所思,而后玩味儿道:“要是我离开你五年,生活在一群男人堆里,你会如何?”
云墨漫不经心道:“你何止离开了我五年?那可是整整十二年。”
凤君华立即闭嘴,又听他继续轻描淡写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是没师父那么大度。你即便置身军营,也得在我身边。”
凤君华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如今天下战事已起,未来她肯定是要介入的,而他,当然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
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忍不住抱怨道:“真是*霸道。”
他抚着她的脸,温柔轻笑道:“这世上能让我*霸道的,也就一个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凤君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感到十分荣幸?”
他不说话,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难道不是?
好吧,某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再次翻了个身,“小风这次吃了亏,估计得好一阵心情不好了。”
“战场拼杀本就输赢不定,让他吃点苦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道:“这不也是你的打算么?”
“那倒是。”
凤君华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玉伦关,是义城。如果这个城池再攻破的话,金凰必定士气大减。”她蹙了蹙眉,“可我听说义城的城主十分勇猛且武功高强,而且刚毅决断,颇有威信,她统辖的军士严以律己,个个以一当十。恐怕皇叔他们要攻破这座城池,甚是困难。”
“皇叔他们暂时打不到义城。”云墨淡淡道:“我刚收到消息,颜如玉已经带着人赶赴玉伦关相助金凰。也就是说,玉伦关皇叔他们暂时也无法占领。”
“颜如玉?”
凤君华噤了声,忽然便想起了颜诺。她早就知道,上次小莺他们能那么顺利离开南陵,是因为有颜诺的帮忙。离恨宫信息网遍布整个大陆,对于武林至尊的颜家铁训,她如何能不清楚?
颜诺虽然是家主,只怕也逃不过责罚。
血池,冰池,还是火池,亦或者油池?
她不敢想。
她知道颜诺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即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投诚明月殇,但他那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和原因。
她没资格去责怪或者质问。
从上辈子开始,他们便是对立的立场,这辈子依然如此。
也罢。
既然她回应不了他的感情,那么不如让他就此死心,总不如藕断丝连来得痛苦。
云墨静静的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可以让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不能阻止其他人对她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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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景,樱花飞舞,本是极美的景致,却沉浸在战火飞烟里,便是那般温馨的绝美,也不由得萧条而黯然。
南方这时候气候最是温暖宜人,然而京城里却总是围绕着阴沉之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厚重的纱帐后传了出来,虽浅,却似乎能断人心肠。
“母后,药熬好了,清儿喂您服下。”少女细声细气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担忧和心事重重。
“罢了。”
皇后的声音显得十分淡然而无力,隐约几分苍凉。
“你哥哥呢?”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太监的禀报声。
“太子殿下到。”
珠帘垂落,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明月清抬头叫了一声。
“皇兄。”
明月殇走近前来,拱手一礼。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靠在软枕上,挥了挥手。
“坐吧。”
明月殇依言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面色有些虚弱的皇后,眼神里写满了关怀。
“母后,您身体好点了么?儿臣这些天忙于政务,不能时时在您身边侍奉,实是儿臣之过,还望母后恕罪。”
皇后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母后知道你孝顺,怎会怪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兴师动众。再说了,有清儿陪在我身边日日伺候,我已经好了大半,你不用忧心。”
明月殇看了明月清一眼,明月清一触及到他的目光,立即低下头,似乎有些心虚。
他收回目光,淡淡笑道:“那就好。”
皇后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底,淡淡道:“前些日子我听说金凰连连吃了败仗,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
明月殇知道这些事儿瞒不了她,便也坦然道:“母后,您不用担心,颜家七姑娘已经去玉伦关相助,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皇后脸上未有喜色,只是淡淡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懂这些战事的。”她顿了顿,“只是上次你与那东越的云太子交手未有胜负,向来你们俩也是半斤八两。如今天下战火四起,只怕近年来都会战争不断。”她叹息一声,“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个女人罢了。”
“母后…”
“你不用帮她说话。”皇后瞥他一眼,淡声打断了他,又忧心而叹息道:“殇儿,你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性子也执拗倔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母后也不想干涉你什么,但你凡事要有个度。如今闹到这个地步,难不成你还想着她会回心转意不成?”
明月殇不说话,眼睫垂下,掩盖了眼底神色。
皇后摇了摇头,“知子莫若母。其实你心里明白,只不过是放不下而已,对吗?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让自己后悔,实际上还是为了执念罢了。少年儿女,情深意重。母后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我懂。只是殇儿,很多事情并非你付出了努力和心血就能得到回报的。”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哀戚,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吧。
当年柳梢枝头,豆蔻红妆年华,携一抔芳心踏入重重宫闱。金砖碧瓦,雕栏玉砌,九重楼阁,红装凤冠,朝臣叩拜。她纤细的指尖被那人温暖而凉薄的手心包裹,盖头纷飞,满目的红色皆不如他低头看下来的一眼纷繁深邃。
她在那一双带着惊艳的目光下迷乱沉沦,朱钗裙摆逶迤零落于地,如云发丝如瀑布倾泻。
还记得彼时他在耳边的轻言细语温柔呵护,还记得那时他的指尖触碰她的肌肤,微微的凉,却又极深的灼热。还记得,他眼中映满她娇羞红霞的脸…
一夜纷乱缠绵,她枕着他的胸口入眠,只觉得此生足矣。
然而不到月余,选秀大典,新人入宫。
偌大后宫,环肥绿瘦,娇媚百态…
心痛大不过了然的悲哀和苦涩。
到后来,她便能做到漠然和淡定。
她安安分分的做着她的皇后,他尊重她,信任她,却不爱她。
她懂。
从入宫那天开始,他就对她说过。他可以给予她无尚的荣耀和权利,却给不了她要的真情。
直到那个艳冠群芳的女子出现,她那素来凉薄的帝王夫君,居然会露出那般温柔而痴迷的神情。
帝王无情,尤以明家为最。
然而那个女子,却得到了那个男人独一无二的真心和宠爱。
或许,只是因为永远得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