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不相识,相顾无言。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不,不可以。
原本早已沉浸在血海里的凤君华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耳边喃喃自语,字字呢喃情深,字字期待久候,字字痛苦哀伤…像缠绕的藤蔓一样紧紧揪着她的心。
疼痛,不期而至。
她努力挣扎,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呼唤,她听不见,脑海中只围绕最后那一句。
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她死了,将他置于何地?
他等她十二年,盼她十二年,终于盼得她回归,然而就这般轻易的死了?他该如何?
那年对镜梳妆,那年回眸顾盼,那年他亲手为她绾发,那年他为她穿耳洞,那年他定下她终生…
无数片段仿佛从灵魂深处苏醒,刹那间掠过脑海,浮光掠影齐齐闪过,化作强光直直击来。
她于混沌中猛然睁开眼睛,听见身边无数人惊喜呼唤。
“绯儿…”
“君儿…”
“姐姐…”
耳边全是烦乱的叫声,独独不见那人深情呼唤。她侧眸,看向记忆中那人的方向,却觉得喉咙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君儿…”
是颜诺在惊呼,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围上来,她身上骤然红光大盛,而后身影一掠,冲天而起。
“君儿。”
“绯儿。”
……
被她震开的所有人急忙站起来,抬头就见那女子停在半空中,满头白发飘散凌乱,衣袂飘荡如仙,眉心隐约有红莲闪闪烁烁,脸上的血痕却在慢慢消失。
她闭着眼睛,似乎在痛苦的挣扎。
云墨赶紧上前一步,真气运行于指尖,穿破红色屏障,直直击中她眉心。
沐轻寒见此立即前来助她。
明月殇颜诺随后。
几大高手全都将自己的真气运行于指尖,要帮助凤君华渡过着凤凰情劫。
身后数步之外,明月轩忽然上前一步,手掌摊开,定魂珠还魂珠光芒慑人。
“去。”
两道光芒穿越屏障而去,明皇猛然怒吼一声。
“住手!”
然而晚了,凤君华已经张嘴,吞下了定魂珠和还魂珠,浑身红光越发浓烈。
明皇双眸沉怒,“来人,把他们给我——”
明月轩不咸不淡道:“父皇,你确定要让东越和西秦的大军联手攻打南陵?”
“你——”
明皇气得胸腹上下起伏,最终只是低喝一声。
“孽子。”
明月轩不理他,也没上前帮忙。看样子是在一边护法,以防待会儿明皇又暗自下手。
明皇双手负立,在原地走来走去,冷不防看到静坐不动的凰静芙,不由得眯了眯眼。
要说这金凰的皇太女他也看不透。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况且女子最是善妒虚荣。凰静芙痴恋明月殇多年而不得,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慕容家三小姐,如今的凤君华。
若换了其他女子,只怕早就趁机作乱杀死凤君华了。可这凰静芙竟然八风不动气定神闲。那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心上人将情敌给救活,从此自己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他有些不明白了,这凰静芙也太另类了些。
凰静芙自然感受到明皇投过来的目光,她只是低头苦笑。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尤其是感情。
况且撇开个人情感不说,于国家大义上,她也不可能杀了凤君华。否则,金凰会被其他各国群起而攻。她绝对相信云墨会为了凤君华不惜发动天下战争。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吗?那次还不过只是那个孟非卓调戏了她几句,弄得梁王逼迫。若凤君华真的死了,这天下就真的再无宁静之日。
她不是圣人,也没那么高尚。所以她只是旁观,不曾相助。
……
红光里,凤君华吞了定魂珠和还魂珠以后浑身真气暴涨,衣袂发丝猎猎飞舞,光晕将她浑身笼罩,从脚底慢慢升腾而起,仿佛静水洗过污浊,将她身上那件流云锻一寸寸消融。然后到之间,若冰肌玉骨,根根成玉成雪,然后再缓缓到面容。
下巴似乎更为精致,唇色更为红润饱满,鼻尖越发光洁如新,眼睛…
她闭着眼,看不到眼中是何光景,然而只觉得眼部周围的肌肤似乎软化了几分,于清冷中更添柔和妩媚,眼角微微拉长,淡淡的印痕。而那眉,新月弯弯,银河顾盼,远山横黛,亦不过芳华刹那,尽消失于她眉宇间。
光晕渐渐从额到发丝…
紧接着,奇迹出现了。
原本因情劫而生的白发从发根慢慢变色,由浅灰到深灰然后渐渐浓郁至黑色,一寸寸蔓延至发烧。
刹那,白发成墨。
所有人眼中毒泛起亮光。
凰静芙眼神微微惊奇,随后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红光盛放到极致,只听一声凤凰喝呖,凤君华猛然睁开眼睛。
凰静芙倒抽一口气,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深邃,而芳华缭乱,仿佛一瞬间含尽时间风华,似星似月似海底深渊,又似一望无际的平原山水。
即便身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凤君华,美得让人无法闭上眼睛,连呼吸都位之静止。
凤凰诀每突破一阶容颜都美上一分,果然是名不虚传。
经过凤凰泣血的洗礼,如今的凤君华容颜艳丽得天怒人怨,让人神魂颠倒沉沦不休。
那几个男人显然也怔了怔,眼神里浮现着惊艳的光芒。
光晕慢慢收拢,一丝丝沿着她的眉心而去,然后就看见她眉心处那若隐若现的莲花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注入了生命般又了自己的灵魂。
凤凰诀,大成。
云墨松了口气,收了功。
凤君华慢慢降落,浑身光晕也在她落地时消散殆尽。然而她却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落地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绯儿…”
又是无数惊叫声响起,身影一闪,这次云墨比谁都快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青鸾。”
凤君华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十分专注而认真,她软软靠在他身上,伸出一只手来,缓缓去触摸他的容颜,从眉眼鼻尖一直落到他的薄唇上,似乎在怀念那般柔软灼热的温度。
云墨眼神微动,“青鸾?”
身边有人在呼唤她,她听不见,只是温顺的靠在他怀里,呢喃声声声如梦。
“我答应嫁给你的,怎能让你十里红妆空付?”
她嘴角一勾,笑容淡淡而绝美。
云墨心中一动,将她拥得更紧,只呢喃着呼唤她的名字。
“青鸾…”
她张嘴想应,然而浑身的疲惫刹那袭来,她闭上眼睛,昏迷在他怀里。
……
凤君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空气里隐约泛起陌生的味道。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谁?”
她低喝一声而后手臂一重,肌肤上传来毛绒绒的触觉,是火儿。之前她历劫的时候火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被明月轩所得,倒是没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醒了?”
他走过来,声音清润而清雅,先点了灯,将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她有些不太适应,他已经扶着她坐了起来,再将放在旁边的药碗端过来。
“我又没有病,你给我喝药做什么?”
她皱眉,下意识的排斥。
云墨轻笑一声,“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必须好好调理。”
她不在反驳,他用勺子搅拌了药汁,“来,喝药。”
她乖顺的张嘴喝了口,立即颦眉,道:“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汤匙又来到她唇边,与此同时响起他清润儒雅的声音,“待会儿给你吃蜜饯。”
她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一碗药喝完以后,他立即变魔术似的给她喂了颗蜜饯,口腔里立即充斥着甜味。
“现在不苦了吧?”
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和宠溺。
她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又道:“我饿了。”
“我给你做了清粥。”他从托盘里端过一碗粥,“你现在很虚弱,虚不胜补,只能先喝点清粥,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好好补一补。”
她眨眨眼,“你喂我。”
他一顿,从前她不会这般对他撒娇。随后温柔的微笑,“好。”
他用汤匙搅了搅清粥,一口一口的喂她,然后细心的给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还要吃吗?”
凤君华摇头,问:“这里是哪儿?”
“香城。”
她怔了怔,“我晕迷了几天?”
“七天七夜。”
“这么久?”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又道:“从皇宫出来以后我们就离开了么?”
“对。”
“怎么那么急?”
云墨低头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眨眨眼,“为什么?明若玦要对付高阳王,还得处理姜婉英和赵志诚的事,应该没那么快顾及到我吧?”
他微笑,“我的意思是。”他很耐心的解释,“再不走的话,明若玦加封你爹为丞相的圣旨就到慕容府了,到时候可真就走不了了。”
凤君华微惊,随即冷笑。
“果然是老谋深算,妄图用我爹控制我,他想得倒美。”顿了顿,她声音轻了几分。
“你早就猜到了?”
他无声点头,“你要报仇,就必须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宫闱那些丑事全都说出来,以明若玦的心性,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但是顾及着东越和西秦,他暂时还不敢杀你,但他可以把你困住南陵。正好,赵志诚被贬官了,丞相一位空了出来。”
他慢慢的说着,“当初你爹被夺兵权,朝中好多人都为你爹不平。此刻他让你爹做这个丞相,既可以把你留在南陵,也好收复人心,一举两得。况且你爹以前是大将军,以前那些将士现在还对你爹十分敬佩。搞不好过几天他还让你爹出兵平乱,最好两败俱伤,他就渔翁得利了。”
凤君华越听眼神越冷。
“的确符合他不择手段的心性。”然后又有些气结道:“可就这么把几座城池让给他们了,值得吗?”
他抱着她,声音温柔。
“城池丢了可以再打,如果你没了,这天下可就没第二个青鸾了。不过无座城池而已,我还觉得委屈了你呢,你不嫌弃就好,我又岂会不舍?”
她心中一动,划过一片暖流。
“何况…”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温凉起来,“你怎么不多想想,你爹做了丞相,再穿铠甲上战场,为了鼓励你爹,明若玦会不会把原本属于你太子妃的封号还给你?”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笑了。双手环着他的要,仰头道:“你这是在吃醋?”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声音微微低哑。
“所以我得先一步把你给带走,不然我就没夫人了,到时候我上哪儿哭去?”
凤君华被他逗笑了,又想起之前渡劫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嘶哑的哭泣。
“我爹和小莺他们呢?”
“现在很晚了,他们都去休息了。”他声音有些异样,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故而没太在意,又歪着头问:“我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放心让你进我的房间?”
“那有什么办法?”云墨挑眉,语气十分自信。“除非他再去找一个医术比我高又十分可靠的人,否则他就是再不满也没办法。”
凤君华扑哧一声笑了,“你似乎很得意?”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在灵魂深处。
“怎么了?”
感应到他的目光,凤君华眨眨眼,轻声问。
“突然不认识我了?”
他又低笑了一声,在她耳边道:“青鸾,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根处,熏得她耳根脖子一片红晕,不自在的别过头。
“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的样子,尽会贫嘴。”
“那是以前。”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微闭了闭眼睛,有些沉醉道:“如今的你,比以前更美。”
凤君华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刚才渡过情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眼神又暗了暗。她靠在他怀里,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