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记忆最后的片段碎裂,如刀剑劈碎镜片,将那人的面容也碎裂成片,甚至拼凑不出原来的模样而显得有些狰狞。
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张爱玲说过,遇见那个人,你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可心是开心的,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那么当年,到底是谁为谁下了爱情的魔咒?到底又是谁甘心为谁低到尘埃里?又为何,那尘埃里未曾开出鲜艳的花来?
说不清了。
往事已矣,当年情谊是谁错付,也早已湮灭在这时光流河中。
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清冷而释然。然后目光一瞥,落到一个水晶小瓷瓶上,只有拇指大小,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她眼神深了几分,又将那小瓷瓶取了出来,放入怀中。刚刚想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一掌将那洞劈得更大,掏出一个更大的箱子,然后不发一言的站起来。
转身便看见了慢慢踱步过来的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
“爹。”
她很平静的叫了一声。小时候她不懂事,总是不给慕容于文好脸色看。如今想来,那些年说那些话该有多伤他的心?彼时她整天就知道围着那个人转,对谁都爱理不理。到最后她闯下大祸,期待的那个人却早已没有了行踪。彼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那些从一开始就对你冷言相向的人。而是原本对你笑脸相迎最后却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抛弃你,那才是最深的伤害和疼痛。
慕容于文看着她,眼中有深深的感叹。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慕容琉风再见到她,心境已然不如昨晚的激动,但目光仍旧殷切而动容。
“姐姐,你回来了就不要走了。这么多年,爹一直让人打扫你的琉绯阁,任何人都没有踏足过,你用过的东西爹也不许任何人动。就连那个慕容…”察觉到这个时候不宜提那个女人,他立即又改口道:“姐,你回来住吧,我们都很想你。”
凤君华望着他,想起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见他小脸皱巴巴的觉得一点不可爱,便说了一句。
“真丑。”
当时她娘刚给产后虚弱的丽姨娘,也就是慕容琉风的生母写药方,听了这话立即就皱眉轻责道:“不许胡说。”
她闭上嘴巴,面上却是不以为然。产婆倒是在一旁呵呵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小孩儿刚出生的时候五官没有长开,都这样,何况小公子还是早产,不足月,所以看起来皮肤就多了些褶皱。等过一些时日长开了,也就漂亮了。”
她双眸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了。”产婆抱着那小孩子,笑得一脸温和。
“三小姐您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
她立即哼了声,“才不是呢,我出生的时候比他好看多了。”
娘写好了药方,回头嗔她一眼。
“还在胡说。”
她瘪了瘪嘴,目光又落在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我可以抱抱他吗?”
“这…”
产婆犹豫的看向床上的丽姨娘。
“不行。”
开口的是她娘,“你又不会抱孩子,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她不服气,“谁说的?我才没那么没用呢,我就要抱。”她不管不顾就去产婆怀里抢那孩子,她娘在一旁惊呼。
“绯儿,不可。”
她踩了那产婆一脚,趁着产婆呼痛之时就将孩子抢了过来。丽姨娘已经吓得坐了起来,“三小姐…”
“绯儿。”
她娘也走过来,她却将那孩子抱得稳稳的,抬头对娘道:“娘,你看,弟弟喜欢我抱着,他还在笑呢。”
她娘怔了怔,低头见那孩子果真对着她在笑,虽然脸上皱巴巴的,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笑得咧开了嘴,显然很开心。
“那你就抱着吧。”
娘坐下来,对她道:“绯儿,记得,他是你弟弟,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不许任何人欺负他。”
她看着怀中那孩子清澈漂亮的眼睛,重重点头。
“娘,你放心吧,我会的。”又想起什么,走过去。“娘,给他取个名字吧。”
“这得让你爹来取…”
恰在此时,慕容于文走了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便笑呵呵道:“这孩子才刚一出生就跟绯儿如此亲昵,不如就由绯儿来给弟弟取名吧?”
他温和的看过来,“绯儿,可好?”
“这…”
她娘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床上的丽姨娘,丽姨娘很善解人意的点点头。
“能得三小姐赐名,是这孩子的福气,妾身没有意见。”
她听了十分开心,想了想,偏头看见枝头上的鸟儿翩然飞去,奔向自由的蓝天。她从小就没怎么出过家门,因此特别渴望外面的世界。
这孩子…
“就叫琉风吧,慕容琉风。”她看着怀中的孩子,“但愿他以后像风一样无所拘束,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一生不由自主,就让这孩子替她完成她的愿望吧。
当时一屋子几个大人都沉默了。
慕容琉风这个名字也就在大家的沉默中上了宗蝶。
丽姨娘身体不好,明若溪那两母女又时常来挑衅滋事,娘时常就要去照顾丽姨娘的身体,以免丽姨娘被那两个女人迫害。慕容于文又公务繁忙,甚少顾及慕容琉风。照顾这孩子的重任,也就落在了她头上。
她由于出生便有意识,说话走路都比普通人都快了好几倍,想当然的觉得所有婴儿都应于她一般成长速度,于是对慕容琉风的教导尤其苛刻。
在慕容琉风三个月大的时候,她就逼着他说话,他说不出来她就生气不给他东西吃,然后娘知道了,反而罚他不许吃饭。下一次,她就不敢再‘苛待’慕容琉风了。
慕容琉风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就逼着他走路,把他放在地上,松手他就摔倒了,然后他就哭,她立即就在一边吼。
“不许哭。”
然后那孩子果然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鹿儿眼委屈的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心软,只得又将他抱起来好言好语的宽慰。
虽然她强制性的严格教育让那孩子吃了不少苦,但也有好处,那孩子被她训练得果真比普通人说话走路早。不过七八个月,便已经口齿伶俐脆生生的喊姐姐了。
姐姐。
慕容琉风刚会说话的时候,喊的第一个人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姐姐。
犹记得,当初她听到他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多激动。
这是她的弟弟,她一手带大的弟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弟弟。
或许是因出生就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烈的占有欲。就像当年她以为被沐轻寒抢夺的母爱,因此对沐轻寒冷言相向总是想方设法陷害他要将他赶走一样。
她抱着慕容琉风,对他说。
“记住,你只有我一个姐姐,其他人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其他人,自然是指慕容琉仙。
慕容琉风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懂什么啊?他只知道从出生起就跟在姐姐身边,姐姐虽然有时候对他严厉了些,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对他非常好的,所以他很听话的点头。
“知道了。”
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很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说:“小风乖,以后姐姐会疼你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她那时那样说着,也的确做到了,将慕容琉风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两姐弟感情非常好。到慕容琉风一岁的时候,很郑重的对她说。
“姐姐,现在小风没能力,保护不了你。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谁让姐姐不开心,我就让他不开心。”
彼时她听得心口一热,那么小的孩子啊,应该在母亲怀里被当心肝宝贝呵护的孩子,却被她教育得过早得成熟。
这样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如今这孩子长大了,长成一个翩翩儒雅的少年了。
她看着他,眼神微微恍惚起来,然后双手一松,怀里那些木匣子琵琶等物全都掉在了地上,她没有理会,只是冲他招招手。
“小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