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地界到没京中规矩那样大了,丫头们也能上街,明洛还非要带明沅往金沙寺去拜佛会,还叫下人买了黄豆来,说是本地风俗,到了四月初八,都要舍缘豆的,捻了豆子念佛号,把这些个豆子蒸熟,到街市上去分送给人,就算是结了善缘。
“等再过几月万寿寺就落成了,蜀王专出了钱给圣人造的,说要在里头替圣人祈福添寿,可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会拍马屁的,想捧了小儿子上位呢。”明洛把桃瓤咬得一声声脆响,很有些看好戏的模样:“只看表哥的太极功夫深不深了。”
他们来的本就早些,屋子拾缀了就能住人,纪舜英日日往外头去交际拜会,家事全交给明沅一个打理,陆允武又要去剿匪,家里只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
明洛虽怀了胎,精神倒好,有人陪着谈天说话,也不觉得气闷,一时想着听书一时又想着听戏,闲玩了三四天,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看我,怎么着也该办个花会了,把你引荐给那些夫人太太才是。”
明沅原是想在自家宅子里头办的,只等屋子打理妥当了,往外头置上些细巧点心,再有些金陵风味,请那些个夫人太太过门,赏一回花,彼此通个名姓,男人们不好办的事,女人们也能给办了。
“你还怀着胎呢,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安心养身子罢,我那儿也没多少东西要办了。”明沅拦着怕她吃力,她便笑起来:“这有什么的,我怀虎子的时候,还骑马呢。”
陆允武带了她骑的,两个都不知道有孕,回来就有些不适,请了大夫来摸脉,这才知道竟然是怀了胎,两个这才后怕,再不敢颠着碰着,一直老实到了生产后。
明沅听了唬得一跳,明洛写来家里的信中可没提到这些个,她在外头也报喜不报忧了,明沅伸了手点点她,更不许她再操心这些,叫她老实呆着,把请宴的单子列出来给她看过,定在了四月里,到时候便是从外地赶着赴任的也该到了。
明洛把那单子看得一回,原来在家时看帐册写礼单子她就不如明沅仔细,这会捏着红笺面带骄色:“这两个一碰着就是乌眼鸡,可不能摆在一处,这一个呢,是和事佬,这些个夫人都爱搓麻,你开了水阁摆上两桌牌,把她们分开就是了。”
又说些各人的口味不同,南边来的爱甜口软糯的,北边来的爱吃硬食大肉,既要办席就得四干四鲜八冷荤全配齐了,两个围着桌子头挨着头,明沅拿了笔在纸笺上勾勾划划,明洛看着她就笑起来,伸手搂了她的胳膊:“你看,这倒像回到小香洲了。”
话音还没落,虎子跌跌冲冲过来了,他脑袋生的大,就是个大头娃娃,扶着床还撑不住头,细脖子支撑得会儿,就要把下巴搁到人身上歇一会儿,走起来更是看着怕人,养娘一把抱了他,他还不肯,非得自个儿在地上走。
住了几天,天天见着明沅,他已经很熟识了,先叫了娘再叫六姨,明沅“哎”了一声就笑:“看看,小香洲里可有虎子?”
地上一个,怀里还揣着一个,明洛嘴里吃个不停,没一会儿一碟子酸枣全叫她吃了,明沅都替她牙酸,吃完了又犯困,挨着枕头打起渴睡来了。
丫头替她盖薄毯子,明沅往外头去列单子,一家夫人发一份,这几天里就得把宅子理好,先搬进去了,肚里思量一回还不曾下笔,就见九红急急进来。
明沅才要问,九红就往屋里头看了一回,凑到明沅耳边:“才刚在后门口,瞧见个寡妇带着个孩子,问六姑爷呢。”
明沅一惊,知道九红必然不会胡说,立起来道:“坐得乏了,往园子里走走去,采菽,给我拿个披帛来。”
避开明洛的丫头,主仆两个往园子里去,出了月洞门,这才问九红:“你可听清楚了?真个是问六姑爷的?”
虽借住在明洛这儿,到底不是自家的宅子,跟着的这些个下人,明沅都吩咐下去,凡要用什么的,小物价就去外头买来,似澡豆头油这些个,后门口总有货郎在。
九红就是往外头买东西的时候听见的,那个寡妇问的是后街摆摊子的行脚大夫,卖些个贴膏丸药,九红在摊子上头挑扎花绳子,听见人问陆允武,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个寡妇,拖着个两三岁的孩子,面貌姣好,身上穿着青衣,发里别了一朵白绢花,因着戴孝,平添一份娇怯意味,问陆大官人在不在家。
若是正经上门,怎么不走正门?不问门房,在后门边问这些跑江湖的,九红立时就留意起来,那两三岁孩子已经会说话了,叫了一句爹,叫寡妇一把捂了嘴儿,低着头走远了。
明沅听见那个“爹”字儿,抽了一口气:“你可听真了?真个是叫爹?”九红急得没法,连连点头:“可不是!姑娘!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