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斐随便从桌上拿了本兵书翻看起来,头也不抬地说:“不怎么样,随她去吧,”
袁璐再接再厉,“听说您给她银子了?”
高斐很随意地“恩”了一声:“给了近五百两银子,够她这两年花销了。”
“您这是真的丢她出去不管了?”袁璐着实惊了一把,“老太太昨儿个还问我了,这三姑娘出了外头一个人可怎么过活。我还说您不会是真的放任她不管的,现在无非就是让她吃些苦头,知道回来……”
高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有手有脚,还我给的五百两银子和一家布庄,怎么就不能过活了?她姨娘从前那么糊涂,将东西都败的差不多了,她也有办法保留个小布庄来生活,生意也做的不错。怎么如今就做不成了?”
袁璐道:“从前哪里一样,从前她是成国公府的三姑娘,虽也要在外操持。可住在这府里后头的小院子,出入都是安全的。有那么个身份在,外人也不敢随意欺侮她。可如今就不同了,她在外也不能用她这身份了,这不便之处也就多了。我这听说她这几日在找房子落脚,却因为中人看轻她一个小姑娘而在里头偷奸耍滑,那房子到现在还没个影呢。”
高斐就说她:“我看你也是清闲,府上的事情太少了,你就成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爱瞎操心,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这要出府是高斓自己选的,又没有人逼迫她。府上没收回她的铺子,还给了她银子,仁至义尽。有钱还租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房子,那就说明是她自己没本事。你现在一口一个她多艰难,你呢?你从前不也想着出去自成门户?现在不正好,有她在外给你做先例,也让你好好瞧瞧,一个人女人支撑门庭是怎样的艰辛。行了,你要是来说她的事,我言尽于此,旁的你也别说了。说到底也是她铁了心要出去,我回来后也询问过府中的下人,早知道她有这么心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要是得空,就料理料理孩子们的吃喝,别成天在不需要你瞎操心的地方瞎起劲。这澈哥儿还知道不让他的大黄你抓耗子呢,你就恨不得这府里事事都然你一手包办。”
袁璐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倒不是因为他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生气,而是惊讶于这高冷的成国公原来是能说上完整的一长段话的。瞧瞧这段话的分量,得比他平时一天说的都多了吧!
袁璐处在一种极度的震惊中,以至于盯着高斐发愣了好一阵。
高斐便开始反思,难道是自己话说太重了?也的确,骂一个妇人是狗确实是难听了些,他虽然也就那么一比喻,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她就当真了呢。他从前和大袁氏相敬如宾,别说骂她,两人都没红过脸。不过那大袁氏可识趣多了,过府那两年都来过前头一趟,只在后院专心料理内宅。他那时候建功心切,忙于公务,说起来两个人连话都很少说。得,人姐姐都不在了,现在他这么骂人家妹妹总是不好。这多大点事儿啊。
“好了,我话说的重……”高斐刚想解释,袁璐也同时开口了,“您说的太对了!您以后也这么跟我说话吧!”
高斐傻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璐又继续笑道:“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改。只是希望您以后多多指正,我也好明辨是非,改过自新。”
开玩笑,这知道高斐能是这样一副活人状态,谁愿意天天对这个冷冰冰的死人脸啊。
这回就轮到高斐惊讶了,这妇人搞什么鬼?!被这样重重的说了居然一线羞耻之心都没有!还在这里跟他笑,难道他刚刚说的不是太重,而是太轻,让她以为自己是在跟她开玩笑?
“我是在说你的不是,你可知道?”
袁璐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知道的,您继续说。”
可高斐是一点儿说教的兴致都没有了,平时就是他身边跟着的二和之辈,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他要是这样说他们,都能让门羞到抬不起头来了。可这小袁氏……到现在还带着笑到底怎么回事!!!
高斐又沉默了,袁璐这才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想着回袁府里小住两日。府里的大小事就劳您看顾了,若是老太太和孩子们问起,就说我是回去看我娘了。再有若是澈哥儿想去寻我,您可千万得帮我拦着,别让他去给我添乱。”
说到袁府那个烂摊子,他们眼前这点芝麻大点事就能抛开不提了。高斐就问她说:“你要回去?可想好了应对方法?”
袁璐把玩着茶杯,轻轻地笑了笑,“姑且试试吧,并不十分有把握。但我总要回去瞧瞧的,我是真的不放心我娘。她比我好强,吃了亏受了苦也不会往外说。我就怕她打落牙齿和血吞,死也不让我知道她的苦处。现在我知道了实情,回去了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就是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也好。”
这件事肯定是要处理妥当的,不然对袁、高两家人来说都是后患无穷。高斐那是有心想处理这件事,无奈他岳父看不上他,不让他插手。现在能去探清事实真相的,也只有袁璐了。高斐当然也不会阻拦她,两人就此说定。
袁璐身边的墨漪这样的,她是肯定不想留的。这次就特地想着要把她们都带回去,也就是交还给她娘亲,不再带回成国公府的意思。
青江和绿水都跟她形影不离,她这次回去肯定也是要带着的。院子里忽然少了这么多人也着实叫人不放心。袁璐就让史妈妈留下来看顾,她只带着花妈妈和吕妈妈回去。
这次不同往日,她还特地提前了一天去通知了一声,说清楚了她大概哪天哪个时辰回去。就是怕她娘又像上次见吕妈妈似的,仓促间还要想方法来瞒她。
到了定好的日子,袁璐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想着和老太太请过安就让人套车回去。
老太太听她说要回娘家,还埋怨她没有早些说,她也没有准备礼物让她能带回去。
前几次袁璐回去都是事先和她报备的,这次因为有高斓的事情在前,袁璐匆忙间就给忘了。好在老太太也不生气,只叮嘱她早去早回。
袁璐就趁着澈哥儿还没起身的时候,争分夺秒地让车夫套车走了。
这次陈氏得了消息,早就在等着她回去。
陈氏的脸色很好,头发和衣饰都是恰到好处,纹丝不乱。袁璐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车上的礼物都卸了让人拿进去,自己和她娘手挽着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
陈氏看她随行的人颇多,连墨漪那些常年不露连的二等丫鬟都带出来了,就问她说:“可是那几个用得不顺手?没事,娘回头再给你挑好的。”
袁璐撒娇似的摇了摇她娘的手,“那不行,我现在怎么说也是能主持中馈的夫人,怎么身边一两个丫鬟还要娘来选?这传出去非让人笑掉了大牙不可!”
陈氏就被她逗的笑起来,但转念一想,又是哪里不对,拉着她低声说:“你给我好好说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不想和成国公和离了?”
袁璐讨饶,“好娘亲,我这坐了半天的车,你先让我进去喝口茶缓一缓,咱们坐着好好说。”
陈氏这就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听她的进了屋再慢慢问她。
袁璐又说起别的,撒娇耍憨故意逗趣,两人说笑了一路。
到了陈氏这里,她让人奉了茶,接着就让下人们一个不留地都下去了。
袁璐捧起茶盏大口大口地喝了两口,陈氏就在旁边捏着帕子喊她:“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呛着!”
袁璐喝完,拿帕子一抹嘴,道:“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娘亲还担心我这个。”
陈氏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袁璐就故意环顾了一下,说:“怪冷清的,霖哥儿呢?不在娘亲这里吗?我也想念他的紧。”
陈氏就拍了她一下,“说你自己的事儿,别再这里跟我打岔。”
袁璐笑着摸了摸鼻子,“原是我想的太好,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一和离,对爹爹和成国公的官声势必都有不小的影响,这往后两家的闲言碎语肯定都少不了……”
陈氏就打断道:“你也不必为了你爹和成国公委屈自己。他们一个当朝内阁首辅,一个手握兵权的重臣,哪里用到你来操心?!你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你爹那里也都在为你盘算,不会出什么大叉子的。”
“娘,”袁璐喊了她一声,“你也说日子是我在过,现在我就是不想和离了。难道您还要逼着女儿合理不成?”
陈氏沉吟片刻才问道:“难不成……你是和成国公有了感情?”
袁璐哭笑不得,“娘亲说的哪里的话!我当他是姐夫,是两个哥儿的爹,什么感情啊,不对掐就不错了。”
“那你还……”陈氏仍在怀疑,“难不成是担心家里容不下你?你也别担心这个,家里现在说到底也是我主事,别的不敢说,接你回来这件事谁也不敢违逆。就是你以后回来了,吴氏也不敢给你脸色看。你哥哥自然也是站在你这里,若是吴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看不过眼也会教训她。”
这点还让她娘给说重了,袁璐确实是担心家里,只是她担心的却不是嫂子吴氏,而是那过去十几年都没掀起风浪,这把年纪却忽生事端的钟姨娘。只是她娘有心要把那件事给瞒了,她也不好开诚布公地说什么了。
陈氏见她不说话,也开始急了,捶了她一下,“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是想急死你娘不成?!”
袁璐急中生智,干脆就顺着她娘的话说:“可不就是担心家里嘛,上次回来看到嫂嫂和三姐为了那点子紫河车撕破脸闹成那个样子,我就想着万一以后我回来了,爹爹和您都偏疼我,还指不定她们怎么闹呢。我在成国公府,虽说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可现在老太太对我那也是千依百顺,成国公对我也是客客气气,我还是个管家掌权的当家夫人,这日子过的是说不出的舒心。可回来了,就免不了跟她二人生嫌隙,整日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利蝇营狗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