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我被盘古看中为徒,他杀了我相依为命的姑姑,将我强行带走,事后,盘古告诉我,姑姑云游去了,将我托付给他,他以为那时候我昏迷了,其实我没有……”星芒苦涩地说,“我委曲求全了那么多年,也曾千万次地问过自己,我的命,就该由他主宰吗?”
听到星芒的故事,蘅兮心如刀割,锐利的针尖,刺入了她的手指,令白色的荷花登时染成了鲜红。盘古感知到蘅兮的异动,看向这边,蘅兮并没有对上他的眼神,她将滴血的指尖放进口中,轻轻吸吮。
星芒不再说话,只是努力克制着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在武君城内,他虽然从不敢正视蘅兮,但以他的功力,自然知道她在做什么,此刻她为自己止血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十分性感,十分暧昧,虽然他也知道,她是不可能对他有意思的。
与瞿伯、诺河一样,星芒也是盘古的义子,只是,他不像瞿伯那样张扬跋扈,也不像诺河那样能说会道,星芒总是沉默寡言,从不多看,从不多说,也正是因为如此,盘古才会很信任他,始终把他带在身边。
这武君城里所有女人的宫室,星芒都随盘古去过,那些女人并非不美,但星芒却从没将她们放在心上,也有过胆大如斗的女人用传音向他表白,可他从不回应,令那些女人十分败兴。他当然也不会去向盘古揭发心猿意马的女人,他了解盘古多疑善变的个性,他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二十岁了仍未婚配,盘古也曾关心过星芒的终身大事,但星芒的回应是:“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星芒只愿跟随父王浴血奋战!”这样的答案,当然很令盘古喜欢。
然而,星芒二十年不曾动过的心,却为这个叫蘅兮的女人所动。
初次见她,是在冕龙山战场,当时星芒虽然在投入作战,却被一个女子的喊声分了心神,当时,那女子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声呵斥着什么,后来,她抬起头,似在乞求。星芒知道,她望着的是她的夫君嘲风,但她那凄美绝望的眼神,却深深地触动了星芒。那一刻,他甚至有些羡慕嘲风,嘲风得到过她,从身到心,完完整整地得到过。虽然他们即将迎来的,是长久的分离。
第二次见到蘅兮,是在火狐宫里。当时她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裙子上有一摊刺目的黑红色血迹。
“把那个孽畜取出来!”盘古发了话。
星芒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养父的意思,他的心中翻涌起强烈的不适,但还是遵守命令,运用法术,将那原本已经滑出蘅兮体内的胎儿取了出来。星芒也算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见过许多死法,但望见这刚被扼杀的小小生灵,还是禁不住心悸。
盘古取出一枚定魂珠,将之前俘获的虚弱灵魂封在其中,随后说道:“去处理掉。”
星芒离开了蘅兮的闺房,带着几分郑重,将这柔弱无依的孩子裹在自己的披风里,葬在火狐宫御花园的一棵桂花树下。星芒与菘之交情很深,菘之时常对他提起妹妹蘅兮,而今,蘅兮和孩子遭此惨祸,星芒的心里也是隐隐作痛。
将昏迷的蘅兮带去武君城的,是星芒。他打横抱着这个身轻如燕、虚弱不堪的女人,她时常在沉睡中发出痛苦的呢喃,用双手紧紧抓住星芒的袍服,低声哀求着:“风,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星芒木然地看着她惨白的小脸,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脸颊发肤、脖颈锁骨,没有一处不美。她的身躯,也很柔软,玲珑有致,楚楚堪怜。星芒终于明白,嘲风为什么要豁出命去杀了瞿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值得。
后来,每次盘古来到蘅兮的房中,伤害她、刺激她,星芒几乎都在。对于那些言语的中伤,蘅兮从不反抗,甚至连眉头都很少皱起,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得像一座雕像。除了盘古和筝儿,只有星芒知道蘅兮到底失去了什么、还将失去什么,星芒十分同情她,也被她的坚强和隐忍感染。
蘅兮放下手中的刺绣,不再做活,她走到书桌旁边,取了纸笔出来,开始练字。她从来不写诗词歌赋,写的只是些零散的字。她写得很慢,笔力却很惊人,字体挺秀有力。有三个字,在她的笔下反复出现,分别是——风、菘、旻——这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三个人。想到他们都在受苦,她此刻表面上的安逸,简直是一种罪过。偶尔,她还会书写极其复杂的“饕餮”二字,她很想念饕餮,那个快乐的小吃货,他去转世了吗?
“星芒,你觉得蘅兮如何?”盘古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这样问,令那两个刚才第一次传音说话的人都不由得身上一凛,难不成,盘古连传音都能听见?
“儿臣不知父王为何要问这个。”星芒答道,“这种人尽—可夫的女子,能如何呢?”
蘅兮明明知道,为了自保,他只能这么回答,但想到之前那番交浅言深的对话,她还是觉得心寒,可她并没有停止书写,写出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