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疲累已极,在辽东押送粮草不过是伴着李世民略加磨练,隋军已在涿郡辽东一带连年用兵,即使有流寇敢于抢粮,也不过是三两下驱逐了了事,并不真痛下杀伐。
岂料杨玄感羁押大批粮草不运送,阵前缺粮,高句丽久攻不下,皇帝分身乏术,再无暇顾及唐国公如何。借着这时机,杜如晦几乎夜以继日地奔忙,将大业七年间访过的义军尽皆再访过,开陈利害,极言大义,不觉竟收拢了大小数十支散军。出东都那日,唐国公仅带了三千兵夫,这一阵归拢收编之后,李家的军队竟已达五六万之众。
直至授了唐国公弘化留守,开拔往弘化驻守,李公召来了长子李建成,眼见着五六万大军有半数要交付于他,开道先行。不早不晚,恰逢窦夫人此时于怀远镇病逝,临终道明了要长子摔丧驾灵,守灵堂,足孝义。她仍是以最后一口气托扶了她偏爱的次子一把,李公恐误了军情,且不敢忤逆了窦氏一族,无奈之下,只得拨了三万兵将予李世民,命杜如晦协他领兵先行至弘化驻扎。
自辽东往弘化,叛乱迭起,形势已非杜如晦两年前所见,怀柔规劝,歃血结盟已然无用。这才动了真格,他辅助着李家二郎,一路势如破竹,如闪电般地迅速清剿,只卯着那叛军头领灭杀,俘获的兵夫皆好言安抚了,收为己用。到了弘化郡,李世民竟也有了五万嫡系亲兵。
在弘化驻扎下后,诸事已定,他惦念身处虎口的穆清,一刻都停歇不下,寻了匹脚程好的军马,同英华两人日夜兼程地赶赴金城。却未曾想在金城等着他的,竟是这样一副情形,他不堪疲乏的心口上又重重受了一击。幸而人已是无恙,这使他在五内临崩之际,获取了一丝慰藉。
此刻穆清推说困倦,不让他再陪着,定是要推了他去歇息,他这才出了屋子,往客房去歇了。步履错顿地走下台阶,正看见英华从外头进来,他因放心不下穆清,便招了她来,“快去瞧瞧你阿姊,她心里仍是不自在,你陪着她说说话,好宽舒她些。”
英华自到了庾宅,听闻了噩耗,尚未见过阿姊,她明了事态纷杂,即便心内焦急,也不敢造次了。听杜如晦这般一说,她脚下加快了几步,往穆清所居的屋子走去。
临到门前,刚要叩门,杜如晦在后头唤住她,“莫教你阿姊去找那医士,你亦莫去,先拘他一阵,磨灭些心智再理论。”
英华低头“嗯”了一声,“姊夫便安心去歇罢,阿姊这边自有我看顾。”若是换在以往,只怕她自己先会跑去打折了那医士几根筋骨才痛快,可她经了这一番阵前厮杀的磨砺,较之昔日,已沉稳许多。
英华推门入内时,穆清正转过头看向她,她轻唤了一声“阿姊”,一步步地走向床榻,待到近前,两人同时怔住了。她呆呆地凝视着她,仅两月未见,阿姊原已调养得润泽的面颊,已然失去了光彩,往日含带着春风柔波的眉眼,竟如同这西北的沙尘一样干涩枯涸。只有唇角,在见着她时,勉强牵起一抹笑,笑得极是吃力。
穆清看着她亦是惊愣,英华时年一十三,她犹记得自己豆蔻年华时的模样,彼时阿爹阿母尚在,她理所应当地占着庾立兄长一般的娇宠,情窦初开又暗怀着对杜如晦的情愫,正是春光无限,不胜娇羞的好时光。再看眼前的豆蔻少女,分明容貌姣好,却一身男儿装,面上神色硬朗,或许经了阵前对敌,手中沾染了血腥气,尚且稚气的脸庞上悄然爬上了几丝锐利肃杀之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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