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多久,后院才趋于平静,贺遂兆已不在她身边。穆清慢慢地扫视了一圈,阿达警惕地站在她身边,身后扶持着她的应是阿柳,正带着慌张的声调同康三郎说着甚么,地上横着四具已毫无知觉的尸体,血污满地,贺遂兆正以脚踢开逐一翻看,确准已无生息,四个护卫倒是无恙,环立在一边。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手上,溅开的血渍犹在,心里顿时翻腾起一阵阵的恶心,深叹了好几次,才勉强压制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见她渐明白过来,贺遂兆小心地走到她面前,敛了平日的轻浮,蹲下身子注视着她的眼眸,“七娘,可是惊着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倘若不伤他们性命,只怕他们也会灭杀了我们,这原就是你死我活的局势,你可明白?”
她将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她此时有了反应,贺遂兆安下不少心,转头望向那四具尸体,继续道:“显见李大郎亦有所行动了,所幸他们同我们走了同一条道,险些被他们抢了先。他等不到这四人的消息,或再派人前往,或亲自前往,眼下是争得了一些时日,怕也是不能够长久的,惟有加紧了赶路。”
“倒是有捷径走,那便不能往官道上走了。”康三郎摸着脸上的络腮胡犹豫着说:“走官道到雕阴郡大约要六日,直从离石郡与延安郡中间的荒山野林穿过,仅有三日的行程,路上倒还暂太平无兵匪,只是夜间再无客栈可宿,必是要在荒地里过夜了,直入了雕阴郡方才有地方可投宿。”
贺遂兆沉吟了片刻,带着询问的意味转向穆清,未等他开口,她已撑扶着阿柳的手,晃悠悠地站起身,“那便这样走罢。我且去更换了衣袍,这里,还是快些处置了罢。”他不觉勾起唇角,眼里又复了几分轻佻深邃的笑意,心中愈发觉着她与别不同。但凡他所见过的女子,多隐匿于家室,顶多不过应着节气略出门游一游,或市坊庙街内顽逛,精心算计于眼底的小利。何曾见过这般大胆肆意的女子。当她束了襦裙裹了披帛盈步于繁华都城内时,像极了一朵绰约清远的莲花,当她着了男装,在一众为天下谋夺斗狠的男子之间斡旋游离时,那颗心又仿佛强硬得如同坚石。落在他眼中,实是迷离至极。
他挥手招呼护卫在院内寻辆推车,将那些尸体搬运到稍远的树林里坑埋了,留下阿达看护她。穆清由阿柳扶着,慢慢地往里走,走到半途,又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问道:“那店主……”
“七娘放心,他本与此事无干,断不会伤了他性命。”得了他的话,她才放心回屋去换衣袍洗净手面。阿柳一直默不作声地忙碌着,打水替她擦洗手脸,翻出件干净的翻领襕袍,三五下卷起她换下的带血渍的衣袍。“阿柳?”穆清恐她受惊,小心地唤她。岂知阿柳应声抬头绽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握着她的手道:“七娘不必忧心,阿柳是惊着了,却并不惧怕。这一路还长着,此时便怕了,往后的路该当如何?”说着将她按坐下,散开她方才随意扎起的头发,重新替她扎起了发髻。
此处今晚是再宿不得了,两人拿了行囊再下楼时,贺遂兆已寻回了店主老菜头,老菜头低头瑟缩着在桌前坐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锦袋打开,底朝天翻转过锦袋,啪啦啪啦地掉出三块金饼来,“老菜头,莫慌。可看见这三块金饼?”老菜头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金饼,顿时少了瑟缩,疑惑地看着贺遂兆。“一块买下你这店,待我们走后,你自己烧了它,从此任是谁问,都只说是夜间走了水便罢,不许多言一句。”老菜头怔了一下,随即猛点了几下头。贺遂兆又拈起第二块金饼道:“这一块是予你的补偿,你另寻一处再开客栈也好,留着养老也罢,随你。”再点头时,老菜头的面上已不见了惊慌,全然是喜色了。“第三块金饼,呵呵呵呵……”贺遂兆阴冷地笑起来,“某的手段,你也见识了,今晚的事敢与他人说一个字,这一块,便是你的丧葬钱,足够你风光大葬了。”老菜头脸上的喜色瞬间又被惊惧替换下,额角冒出一颗汗珠子,忙不迭的点头又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万,万不敢的。阿……郎放心。”贺遂兆又换上和煦的笑容,将三块金饼装进锦袋内,塞进老菜头的怀内,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得他在凳上猛地一跳。
门外众人已牵出了马候着,康三郎递过缰绳予她时,她的手犹略微有些不稳,腿肚还软乏着,抬不到马镫的位置,反复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悸忐忑,踏上马镫翻身上了马。四个护卫中两个与康三郎在前头探路,两个行在穆清左右,阿柳仍与阿达同骑,与贺遂兆并列走在后面。此处荒郊野店,无甚宵禁之说,一众人重又踏上驿道,因夜黑马疲行不快,不得撒蹄奔跑,只能踢踢踏踏地一路小跑。跑了约莫有一刻,身后突然亮堂起来,回头望去,客栈方向果然火光冲天,喧亮了夜空。康三郎重重地“唉”了一声道:“没了老菜头的客栈,我这条商道又得改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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