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她们缓过来,吩咐阿柳打来冷水,让两人净了面,匀了些脂粉在脸上遮盖泪痕。万氏从贴身的衣物内取出一串五铢钱币,和个金饼,都交在穆清手中,“我的体己都在这里了,英华还小,还劳烦你好生收着。她往后可就指着你这个阿姊了。”
夜间穆清看着阿柳收拾了所有的细软,仅仅是两样珠花头面,陆夫人逝去前给的素面金钗,和庾立的那对鸾鸟镯,那些衣裙披帔帛尽弃了,所幸那口放着她所有身家的大箱被杜如晦带去了江都。
七夕将近,夜间的风已微微带了丝凉意,穆清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闭眼将明日要发生的事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又轻声与阿柳嘱咐了几句,定要稳住,万不能乱了阵脚,最后长出一口气,和阿柳两人在榻上和衣卧下,胡乱眯了一觉,天便透亮了。
早膳桌上,一如既往,陈氏和六郎夫妇先到了,六郎因昨日被穆清撞破跟梢一事,暗自心虚,不敢与穆清对视,言语间也是躲躲闪闪。一会儿万氏也领着英华进来,英华低着头,紧跟在万氏身后,郁郁寡欢。“英华这是怎么了?”陈氏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可是身不适?”
穆清的心一下提到了嗓眼,脑袋有些发蒙,英华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正想着要如何应答,万氏淡然开口道:“原是好好的,只是一早听说七娘要带她去普济寺领巧,又要置办些乞巧之物,人就蔫了。怎么说都不愿意呢。”
“过两日就是七姐诞了,英华如今的年纪,也该上些女儿家的规矩,这原是应该的。”顾黎进门时听到万氏说的话,点着头说,“七娘倒是想到我们前头了。”
好容易早膳过后,顾黎和六郎先行离去。穆清领着英华走到门口,阿达早已套好车候着。万氏怕英华伤心,露了破绽,并没有出门相送。英华走两步便停下回头张望,穆清紧紧捏着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既选择了往前走,就莫再回头。犹豫踌躇,不如不走。”英华果然不再回头,直直上了车,紧咬了嘴唇缩在车一角。
阿达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在光福镇转了一圈,便驾着车往城外去。穆清挑起帘幔问:“阿达,可有异常?”
“娘放心,并无异常,等出了城,我们便可加快速。”阿达说话间,已到了城门口。守城人简单盘问了几句,也就放了行。阿达高高地扬起马鞭,在半空中甩过,马嘶鸣一声,快速驶过城门洞。一动不动的英华终于跪立起来,掀开车厢后壁的帘幔,看着城楼离自己越来越远,喃喃自语道:“我走了。”
出了城,马车在驿道上疾驰,阿柳两夜不曾好好睡,很快便和英华依在一处睡迷糊了。穆清睁着眼不敢睡,提着精神凝神听后面是否有追赶的动静。阿达回身道:“娘歇着罢,此时无人跟追,定是他们还未发现,我们可安心行一段,待傍晚时分,就该有人追来了。”
“照这般速,日落前我们能到哪里?”穆清问到。
“应能到毗陵郡。”
“父亲知我必会去投杜先生,定然会往江都追撵。倘若我们能晚他们一步到江都,他们追寻不得,自会归去。那时我们再入江都,便少了许多麻烦。”
“娘的意思,我们不要着急赶,反要在上盘桓上一两日再走?”阿达疑问。
“是要拖延,只是不能在这条驿道附近停留。他们往江都寻不到人,转头沿着驿道,一家家客栈排摸,很快便能找到我们。我们要离这条道稍远些躲藏一日。”
阿达暗说,这小娘好缜密的心思,虽说慌张,却丝毫不乱,与阿郎正是原设好的一双。“到了毗陵郡便往西绕行,我们在丹阳郡歇住一日,再绕道至江都,娘看可好?”阿达拟了线问到,心中却下了决心,若真有人追来,躲避不掉,他便是拼了自己一身,也要保着她到自家阿郎身边。这世上有些人原就该与另一些人相逢相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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