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撇嘴一笑,“阿柳今日好奇怪。”
阿柳回过神,怕她再受了春寒,又在她粉藕色的襦裙上加了一件鹅黄锦背。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了,才正色道:“七娘,这话原不该我说,只是这些年阿柳旁观着,也看明白了些。庾阿郎的心意,七娘当真还不懂吗?”
穆清低头不语,心中已了然阿柳要说的,和落水那夜,与阿母同寝时,阿母所提过的,是同一件事。庾立的心意她当然明白,可是她的心意,连她自己也不能够明白,平日里贪着庾立对她的好,只当是自小一处顽的情分。
“庾阿郎如今二十六七的年纪了,虽说是无甚倚靠的遗腹,好歹也是世家嫡,阿郎都赞他人敦厚,问亦好,这两年入了仕途,却迟迟未立家室,七娘当他是为了什么?”见她不语,阿柳叹了一声,“去岁大娘已行婚配出了门,年里听说,二娘也会在今年寻合适的人家议婚,阿郎最是属意那位杜先生。转眼便会轮到七娘,七娘若是有心,还是为自己早作打算才好。”
穆清抬起头,眼眸清亮地笑着,轻轻捶了阿柳一下,“这丫头今日怎这样多话,无端地说起这些来,莫非是自己也想着出阁的事?待我禀明阿母,替你寻个好人家罢。”
阿柳微嗔嬉闹起来,忙打发了她出门去课堂。出了漪竹院的门,穆清脸上的笑便全敛了,眼里的清亮转瞬化成一道清流,从眼里滑落到面颊。“二娘也会在今年寻合适的人家议婚,阿郎最是属意那位杜先生。”阿柳随意提到的话,重重砸到了她胸口,一阵钝痛。却因这句话,醍醐灌顶般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因这日起得早,从漪竹院到课堂的上并无他人,穆清低头茫然前行,走得歪歪斜斜,冷不防一袭襴袍的一角撞入眼帘,猛地停住脚步,抬头见竟正是杜如晦。慌忙偏头拭去面颊上残留的眼泪,努力想做出一个带笑意的脸,终究是办不到,只尴尬地敛衽一礼,唤一声“杜先生”,脱口而出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杜如晦远远地就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等她到了眼前,细看下,不觉微微怔了神。江南女本就如糯米捏就一般细腻,此时换了原先一贯的双鬟髻,透出了几分长成的少女神韵,再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看了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不忍,不禁放低声音问:“可是大好了?”
穆清点点头,内心慌乱了一息,突然想到之前说要答谢的事,忙又是一礼道:“七娘落水那晚,还要多谢杜先生……”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杜如晦淡淡的说。
回答的如此平淡,淡到让穆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起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段,穆清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聘下顾二娘,也疑惑小时候曾听说过他已娶妻这事,又如何能聘得二娘,更想告诉他她心中所愿。话在胸中翻腾了几下,又在喉间转了几圈,终于在出口时,成了一句,“月是我的生辰,那天正是踏春的日,杜先生可愿与七娘同去?”
杜如晦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沉吟道:“若是我说,那日你落水,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可害怕?”
忽听到这句话,穆清惊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怕。七娘之前也有过这个怀疑,只是细想一遍,实是想不出谁人对我有如此的怨怼,竟想置人于死地。”
“我且问你,可想找出此人?”杜如晦站住脚步,正色问道。
穆清想了一下,说:“若真有人怀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必定要找出此人,好叫七娘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还望杜先生助我。只一样,事成前,不想惊动阿爹阿母,平添了他们的忧烦。”
杜如晦点点头,“七娘暂且不要声张,今日戌时,我去漪竹院探望七娘,再作打算。”说着两人已走到课堂门口,进屋前,他又顿了一顿脚步,面上换下了之前的凝重,略带了一丝笑意,“既七娘相邀,月定当如约。”
一时间穆清的脸竟红了,白皙里透出的粉色,如同早春里先绽放的桃花瓣,藏不住的娇羞,她没有看见杜如晦回身时眼里笑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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